追了近一站地,公共汽车进了站,很多人上去了,却没有谁下来。我很失望,踱过站牌,听到一个女孩的喘气声,雀儿的脸红红的。
“你跑的真快。”
她上气不节下气的还说。
“你不也是吗?”
我回答。
“你怎么不上去?”
她又问。
我说:“太挤!”
雀儿歪着头笑:“这车一直这么挤,谁让你不骑车!”
“车坏了。”
“哦,”
她说,“等车的人还是这么多,下一辆一定也这么挤。走回去吧?”
我诧异:“六站地!”
她说:“一个小时一定走得到了,说不定比坐车还快呢!”
她真的开始走了,几步之后回头喊:“怎么,你继续等吗?”
我看看周围的人,望望路的尽头,跑两步追上她。
我们两个一言不发的走了好久,终于我说:“咳,这马路修的越来越宽了。”
雀儿赞同的点头说:“前两年还没有这么宽呢,大概是咱们初三的时候修的。”
我好好想想,初中的时候和她不是一个班,不过小学是的。
“你笑什么?”
她忽然问。
“我想起小学的时候我们经常打架的,有一次特别的凶,你还抓我,为什么呀?”
“我怎么记得?”
她说,“我早忘了。”
她走得很快,我也一样,后来我说:“你还买《童话大王》吗?”
第三章、关于飞贼,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他永远都是我的好哥们 早晨我上学去,校门口有人等我,是个熟人,我初中的同学,几个人都叼着烟,领头的那个伸手抓住了我的车把:“你小子最近躲到哪里去了?”
他问,如果一个人嘴里咬着一根烟,是不会好好说话的,幸好我不会这么开口,我说:“李强,好久不见!”
然后我们之间很“友好”
的对视。
“老子进了少管所,能那么早出来吗?”
“我再说上一遍,那次真的不是我……”
一只拳头杵在我身上,我往后退两步,车被那帮人抢走了,看来形势不妙。
“有没有搞错?这是校门口呀。”
我小声嘀咕,还想瞅瞅见义勇为的有没,李强身后那些背着书包进校门的校友正像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忙着向未来进军,连看我自生自灭的心情也无。
展望一下,一顿打在所难免。
可奇迹总是要偶尔发生那么一两次,不管抬起头阳光是不是把眼晃的要死。
我向后跌的时候撞到一个人身上,然后做梦似的,一个横眉立目,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救了我,一巴掌就哗啦走他们三个。
我被这幸福冲混了头脑,迷迷糊糊向教导主任道声谢,和刚才撞到的那位同步冲向教室。
快到门口的时候我们对视了一眼,他长了一张同样灵动年轻的脸,棕色,炭一样的眉,很陌生。
所以那天早晨,我有了一位新同学。
他姓程,叫英飞,不太多话。
第一天,闷声不响地踱到最后一排临窗的角落里坐了一节课后,这位老兄径直走到我的面前,两手撑住课桌:“你好,程英飞。”
我立马正儿八经答:“你好,周良,你可以叫我小狼。”
“嗯,小狼,借我一只圆珠笔。”
如愿以后他说声:“谢了。”
回座位去。
我拧了拧自己胳臂,证实不是做梦,不然这家伙一定是从武侠小说里掉出来的。
我以为他会使飞刀,其实不然,我房间的门上有个靶子,他还是差点把我的门戳漏。
为了这位仁兄和我的房门,我特地换了吸铁石的靶子和飞镖。
此后我的房间热闹很多,虽然这个家伙是个闷葫芦,两个人总是比一个动静大。
放学后我们混在一起,经常是他专著于扔飞镖,我打我的九八足球。
晚上或许他就住下来,也不见他通知家里,我猜他是个自由人,他从来也没说。
我也就不问,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知道缘由的。
每天第一节课的时候他走过来说:“借我一枝笔。”
最后一节课下了,他背着书包经过我的桌子,把笔扔给我,义无反顾的出门去。
根据这个规矩,他做值日的次数为零。
我常常觉得,他在教室里呆久了一定会窒息。
人总是有同感的,尤其是我,所以我也很快的蹿出门去,有几次,他在校门口等我。
他是这个城市我唯一可以称之为谜的东西,好像从来没人了解过。
同学们都认为我们是好哥们,虽然如此我对他也只有个概念,这家伙很少笑,从来不会想到什么说什么,对什么都不上心,尤其是学习。
有几次我去他的角落找他,他正发愣,火炭一样的眸子有时精光四射,有时又像个收集了所有光线的无地黑洞。
怎么可能有人的眼睛是这个样子的呢?
我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了。
我对着镜子看自己的眼睛,眼圈经常是黑的,还有血丝,没有什么神采,不过还是清澈的足以反射出蓝天白云的,尽管经常对的是漂亮女生。
我那个可敬的老同学李强,锲而不舍的在路口等了我近一个星期,遗憾的是时代不同了,我走的是另一条路。
从那小马路上我可以窥见他伫立在风中,接着我掉头蹬车。
我骑车的技术好的很,纯粹是在繁忙的马路上练的,可以两个车轮一古脑压过同一块砖头,车速更是不要命,不止一个老太太骂过我“作死”
。
不过速度是能够让人上瘾的东西,奔驰一旦快了,很难停止。
那个时候英飞经常和我一块上学,他骑的是一辆大概是五六十年代的二八男车,那车我抬过一次,非常沉,他蹬起来飞一样,不知觉得就超过我的山地车五六百米。
我拼命的追,总看到下一个拐弯,他一脚支在马路崖子上等着,待我赶上来又飞出去,开始下一段的等候和追逐。
不用说什么也知道,他不能和我并排走,或者说,不能和任何一个人并排走吧,唉,天可怜见。
李强学乖了,老老实实带足了一队人马等在我家门口的那一天,我和英飞正一起回来。
李强恨我是有原因的,虽然我觉得我比窦娥还冤。
初中的时候他是汽车爱好者,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车标。
他收集的方法很特别,用撬的。
一次春游的时候很不幸让我看到了全过程,偷车标,呵,他也看见我。
“昨天的事,你最好嘴巴严点。”
他在楼道里堵住我的时候说,按理我应该潇洒的问他,这算不算威胁或者其他的什么,结果我只是不自然的笑笑。
他来得及瞪我的时候我早已跑掉。
没一会儿风云突变,来了几个警察不声不响的带走了他,接下来听说他去了少管所。
我隐约听过风声说他打算出来报复我,不过我一向乐天知命,又不能做什么,只有等到时候再说。
当他众星捧月般亮相于我家楼下,我突然有一种怀旧的感觉,仿佛他老人家和我逝去的岁月联系在一起了,他的嘴角带着隐隐的要报复的快乐的感情,把我即将表现的重逢的喜悦完完全全的顶了回去。
我无比想念起我的山地车来,我现在需要的就是那个速度。
可车已经存在车棚里了。
逃跑很不现实了,我想,挨打吧,计划好抱住脑袋的姿势,英飞这个时候问我:“你朋友?”
我盯着他,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干点什么别的了,他好像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还是老样子,肩膀上挂着书包,双手插在制服的裤兜里,扬着下巴。
我突然想起欠一句回答。
“老同学。”
我回答他。
“哦。”
英飞说。
“以前的事,我给你记着这笔帐,你打算拿什么赔给老子我?一只手,两条腿?还是他妈的几个臭钱?”
李强其实汹汹的说,我后悔干嘛不逃跑试试,打架也有至残的。
“你要钱我可以给,好商量。”
我很和气的说, “咱们是老同学嘛。不过那次真不是我告的密,你不要错怪了我。”
李强冲我走了一步,我说:“打架解决不了问题。”
又走一步我说:“打架是犯法的。”
他抄起我的衣服领子,“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还是说。
英飞就感的这个时候上前一步打爆了李强的鼻子,并且他喊道:“巡警!”
其他的小子不自觉的回头看,他拽着我就跑。
这是一条死路,前面是一堵墙。
到了尽头,英飞放开我的胳膊,踩着墙下施工扔下的半截水泥预制板一窜就上了墙头,冲我道:“上来!”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帮人追来了,心里一急,学他的样子猛一跳,还是差了一大截,好在我的好哥们伸手一抄就把我捞了上去。
我好像忘了声明我是有惧高症的,眼一花,英飞已经跳到墙的那一头去了。
“跳。”
他仰头对我说,好像这是全世界最简单的事,我犹豫着,李强竟然显示出爬墙的天赋来了。
我终于两眼一闭跳下去。
摔了一个大马趴。
爬起来之后我和英飞采取了人类最原始的脱身办法——跑,迅速的消失在这一边的不知道是什么单位的大院内。
经过那单位传达室的时候我童心大起,高喊一声:“大爷!有人翻墙进咱们院儿了,您快去瞅瞅吧!”
然后跑了好远还没看李强追过来,遥想老大爷的奋不顾身不由神往。
我们没有停下来,我们还在跑,像上足发条的马蹄表。
英飞不得不拽着我的袖子,因为我们的速度很难一致,他跑步像他骑车一样快,也许他跑到美国我还在伦敦呢。
我想着。
这个时候的胡同被我发觉是世界上最有韵味的建筑,我们三绕两绕的跑了好久,出路还是层出不穷,直到最后我们停下来,背靠一堵古老的墙。
我累的喉头满是血腥味。
英飞把制服的外套脱了,衬衫湿湿的紧贴在身上,他瞅了我一眼,笑了。
这是我唯一的一次见到他好像是发自内心的真的笑容。
我,我站都站不直了,没力气笑。
我做了个梦,梦见英飞带我到金鱼池子胡同,指着一堵红墙说那边是他的爱人。
那女孩是他以前班上品学兼优的班长,某个国家领导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