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阴冷寂静的寒夜,这哭声分外凄楚。
他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悲愤之情,咬牙切齿道:“孩子,我一定抓住那西门残月,食其肉寝其皮,以解我心头之恨。”说罢,一掌击在棺材上。
“轰”地一声,棺材突然爆炸……
赵涛满脸得意之色,冲赵惜玉笑道:“楼主真是料事如神,那崔忘忧果然怒火万丈,一掌拍在棺材上,震动了里面的机关,被江南霹雳堂的火药送上了天。”
赵惜玉却没有笑,而是冷冷道:“崔忘忧真的被炸死了?”
“当然,一个人被炸成了碎片,怎么还能活?”
赵惜玉寒著脸道:“你肯定被炸成碎片的是他?”
“除了崔日外,还有另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不是他还有谁?”
赵惜玉冷然道:“你最好记住一件事:崔忘忧绝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不然他就不是崔忘忧了。”
赵涛一怔,急忙点头道:“弟子明白。”
赵惜玉又道:“当然,这次即使他没被炸死,恐怕也受了重伤,所以咱们现在要办的事,就是去鬼镇找‘摘星手’符正。”
鬼镇也许是世上最古怪、最让人害怕的地方。白天,这里跟其他集镇没有什么两样,熙来攘往,颇为热闹,但一到晚上,这里便一片死寂,阴风啾啾、冷气森森,看不到一个人,也看不到一点灯光。
据说天底下所有的鬼,每天晚上都会来这儿聚集。因此镇上的百姓晚上都搬到别处睡觉去了,白天再回来。
除了一个老太婆。
这老太婆是个瞎子,骨瘦如柴,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似乎阎王爷随时都会把她的魂勾走。因此,她根本不怕鬼,还似乎希望早点变成鬼。
她做了一辈子人,已经太累了,也感觉不到什么乐趣,还不如做鬼舒服得多。
但鬼们好像并不怎么欢迎她加入,所以她活得忘了自己的年龄,也没来要她的命,甚至她根本没碰到过鬼。
她独自一人住在一座庙的大殿里。
大殿神案后供的既不是端坐莲台、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大士,也非慈眉善目的如来佛,更不是秉烛夜读“春秋”的关二爷,而是一个龇牙咧嘴、凶恶无比的鬼王。众鬼之王。
腊月十二晚上。
一轮圆月犹如银盘悬在天际,碧空如洗,长天一色。
鬼镇一片漆黑,给人一种阴森、神秘和恐怖的感觉。
老太婆歪歪斜斜地靠著神案坐著,神色枯槁,满头银丝胡乱地扎在脑后。像她这种年纪的老人,一到晚上就很难入睡。
此时,她又想起了很多事,自己一生中所经历的事。
靠回忆打发时光,几乎成了所有老人的一种爱好。
不知什么时候,她发现大殿内多了一个人。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侥幸耳朵还好使。她感到奇怪,明明大门关得紧紧的,这人是怎么进来的?莫非他不是人,是鬼?她不怕鬼,只怕人。因为人害人的手段,比鬼还可怕。
她张了张几乎关不住风的嘴巴,声音沙哑地道:“你是谁?”
这人未答腔,悄无声息地掩过来,连环出指,封住了她的穴道,动作迅速地把她放在了神幔后面。清冷的月光从窗外射进来,照在这人脸上,能看出这人居然是惜玉楼主赵惜玉。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些东西,在脸上涂来抹去,又把老太婆搁在神案上的一件衣服穿在身上。片刻工夫,他便扮成了老太婆的模样。尽管那件衣服穿在他身上稍嫌小了一点,但殿内光线甚暗,别人急切之间也瞧不出破绽。
然后,他像老太婆那样,靠神案坐著,静静地等待著一个人的出现。
这人就是“摘星手”符正。
惜玉楼有关于这个人的资料,只不过并不详细。因为他并不是江湖上的一等高手,其武功充其量只能算得上三流,出道也不太久,没做过什么值得注意的大事。
江湖上像他这种藉藉无名的人物太多了。
但无名的人也会知道一些名人所不知道的事。
时光在等待中慢慢流逝。夜风森森,月光清凉如水,一切都透著一种诡异神秘气氛。
突然,一条人影像树叶一样轻轻飘了进来,一对冷焰暴射的目光四下逡巡,最后停在赵惜玉身上。
这人中等年纪,个头不高,身形瘦削,浑身上下却透著一股威严。他盯了赵惜玉很久,然后道:“老人家,刚才有没有人来过?”
赵惜玉嘴唇嗫嚅道:“没有人来,老婆子虽然眼睛瞎了,但耳朵还好使,没听到有什么人来。嗨,这几十年来一到晚上,这镇上就只有老婆子一个人。大爷,你是第一个晚上到这儿来的。”
这人似乎非常失望,叹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他在殿内来回走了几步,突然猛地转身,叱道:“谁?”
赵惜玉心头暗惊,却感到一股沛莫可御的力道朝自己撞了过来。
其实这里除了他俩,什么人也没有,这人只不过是为了转移赵惜玉的注意力,好向他猝然出手。
赵惜玉双眉一挑,身形一动,已到了这人身后,避开了攻击。
他全身真力贯注于臂,右手斜抬,似轻描淡写地拂出一掌,但掌上所夹劲力有若山崩海啸般,向这人涌去。他的左手同时陡然伸出,抓向这人胸门。
这一招“毒爪掏心”虽是许多门派都有的杀著,但任何门派的“毒爪掏心”都没有他使出的这样灵动奇妙、这样迅捷无俦,所用内劲更没有他这样阴柔狠辣。
这人却已飘然后掠,如落花飞絮般轻翩地落在了一丈之外。他寒眸中迸射出冷光,狂笑一声,道:“赵师弟的武功精进了不少,真是可喜可贺。”
赵惜玉将脸上的伪装一抹,道:“早知道你能认出我来,我何必易容。”
这人道:“咱们斗了这么多年,你烧成了灰我都认识,所以你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赵惜玉冷笑道:“那你崔师兄干嘛也要易容呢?”
崔忘忧大笑几声,也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道:“不错,我戴这个的确也骗不了你,但骗一骗别人倒还可以。”
“别人?”
“不错,我来的路上看见了西门残月和那个神秘的黄袍客。”
赵惜玉微一蹙眉,道:“这两人想必是来找符正的。”
“所以他们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你的意思是说──”
“咱们两人联手,先对付掉他们再说,你意下如何?”
赵惜玉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却问道:“崔师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被炸死,莫非你早就知道棺材里有火药。”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另外一件事,将小日的尸体送回来的人,绝没安好心。”
“没能炸死你,我非常遗憾,所以今晚我绝不会让你活著离开这里。”
崔忘忧冷笑一声,道:“赵师弟,你真是太傻了,你以为杀得了我么?依我看还是这样好了,咱们先联手杀了西门残月和黄袍客后,再决一死战。”
“那两人你不用担心,我早已安排好了,我保证他们活不过今晚。”
“哦?你这么有把握?”
“不错,我已经派了四十九位一等一的高手,设下了埋伏等著他们,所以我现在要对付的只有你一个人。”
“好吧,咱们师兄弟之间的仇怨,迟早要作个了断。你动手吧。”说完这句话,崔忘忧的身子飘了起来,像一阵风,却比风疾,像一张薄薄的纸,却比纸更轻。又如同一个幽灵诡秘莫测,但幽灵令人震骇的程度远远比不上他的身法。
赵惜玉不禁愕然。
因为他面前陡然飘来无数个人影,每个人影都是崔忘忧。他当然认出了崔忘忧是在施展冠绝天下的奇门身法“幻影大挪移”。这种绝技只在古老江湖传说中听到过,他万万没想到崔忘忧居然练成了。
霎时,赵惜玉身上冒出了冷汗。
他明白了一件事:近年来忘忧城发展非常迅猛,寖寖然有与七大门派分庭抗礼之势,确非侥幸,单就崔忘忧这绝妙身法而言,便足以傲视群伦,睥睨天下。
更河况他的出手,普天之下能接得下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崔忘忧双手隐隐泛著淡淡的乌光,凌空罩定赵惜玉头顶抓落,出招如风似电,变化奇诡莫测,声势威猛逼人。乍看上去,赵惜玉全身被裹在一片乌光之中,如同无数只手抓向他,无论他身形如何变化,都无法避开。
赵惜玉没有动。
崔忘忧的双手已抓在了他头上,他却笑了笑,那笑容说不出地奇诡怪异。
崔忘忧的心一沉。
他的手明明在赵惜玉头上抓出了五个血窟窿,血汁脑浆四下迸溅,但赵惜玉却没死。
他的手还在动,动得非常快,双掌一翻,迅捷无伦地印向崔忘忧的肋下。
崔忘忧心头震凛,身形滑退七尺,同时全身上下射出数十道精光,打向赵惜玉。
赵惜玉冷哼一声,健腕一翻,手中多了一把锋利的短刀,刀上光华璀璨夺目,刀柄较长,上面镶嵌著几十颗晶莹滚圆的珍珠。
他手臂一震,珍珠离柄飞出,劲道奇大,将精光悉数打落。同时寒光疾闪,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
崔忘忧更惊。
因为赵惜玉做了一件令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事。
赵惜玉一刀削掉了自己的头。
那血肉模糊的脑袋齐颈而断,挟风打向崔忘忧。那张脸仍在狞笑著,在如此阴冷凄寒的月夜,看上去分外恐怖。
崔忘忧此时心中的感觉,除了惊怖,还是惊怖,情急之中右手拂出,以无匹真气震落那个脑袋,左手一圈,护住全身,提防著赵惜玉再次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