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间,海南边远安稳,中原却动荡飘摇。
1271年,忽必烈在大都(今北京市)建国号为“大元”。
1273年,元军攻破樊城,襄阳城破,南宋全境纳入元朝版图。
1279年,南宋最后的小皇帝赵昺与皇族八百余人,以及众多忠于南宋政权的大臣和军队,在崖山跳海殉国,传说第二天浮出水面的尸体就有十万具,南宋彻底灭亡,此时黄道婆已经34岁左右。
明代郑廷鹄《平黎疏》中记载:“臣尝考今昔剿除黎患者,见二大举焉。元至元辛卯(1291年),黎叛,十月渡师。又明年七月深入,黎巣尽空。”
1291年,海南黎族爆发大起义,迫使元朝廷统治者调兵渡海镇压,官军直驱五指山,烧杀掳掠使黎族受到毁灭性打击,十分残酷。这场暴动持续三年,黎族人民付出了巨大代价和牺牲,由于战争,还引发了瘟疫的流行。
此时黄道婆年近50岁,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战乱和瘟疫打乱,人到中晚年,越发思念故土,她想念家乡松江府乌泥泾,此时的松江府在元朝治理下,是比海南更宜居的环境。
随着人口南迁,南方人口增长迅猛,原有的丝麻纺织品远远不能满足普通人的需求,江南地区迫切需要新的材质代替原有织品。棉,就在此时进入人们的视线。元朝开国不久,元世祖忽必烈即“首诏天下,国以民为本,民以衣食为本,衣食以农桑为本”,把元代棉花种植业由边疆少数地区迅速扩展到全国。生活在宋、元之间的程钜夫在《送人赴浙东木绵提举》中写道:“曾历金华三洞天,风流历历记山川。……访古但闻羊化石,因君又喜木生绵。”
因此,在黄道婆返回松江之前,棉花已经在浙江一带广泛种植。元朝政府为了推广植棉和棉纺织业,甚至硬性规定农户植棉,强行要求百姓缴纳棉布实物税。公元1289年,元世祖诏置浙东、江东、江西、湖广、福建木棉提举司,令民“岁输木绵十万匹,以都提举司总之”——这是中国古代首次向民间征收棉花实物贡赋。
对棉织品的需求越来越大,江南地区的棉纺织技术却非常落后,供不应求。公元1295年,年过半百的黄道婆带着研究了30年的棉纺织技术回到家乡。
“黄婆婆,黄婆婆!教我纱,教我布,两只筒子两匹布。”
这首简单的民谣从古唱到今,表达黄道婆归乡之后,给当地棉纺织业带来的变化。《南村辍耕录》记载:“初无踏车,椎弓之制,率用手剖去子,线弦竹弧置案间,振掉成剂,厥功甚艰。”在最开始,松江人想要用棉花纺纱,需要手工去籽、弹松、纺织等等加工过程,非常艰难。黄道婆做了什么?《南村辍耕录》继续说:“(黄道婆)乃教以做造捍、弹、纺、织之具,至于错纱、配色、综线、挈花,各有其法。以故织成被、褥、带、帨,其上折枝、团凤、棋局、字样,粲然若写。”
黄道婆发明和改进了各种工具,用于棉织的各个步骤上,瞬间提升棉布生产效率,质量好速度快,解决了元朝百姓日常生活中“穿衣”这个大问题。
比如棉花加工的第一步是去棉花籽,最初,这个工作非常复杂,没有工具可以使用,完全依赖手工,而当年的黎族人则用铁杖去籽。
1273年,元朝廷颁布的《农桑辑要》记载了这种办法:“待子粒干取下,用铁杖一条,长二尺,粗如指,两端渐细,如赶饼杖样。用梨木板,长三尺,阔五寸,厚二寸,做成床子。逐旋取绵子置于板上,用铁杖旋旋,赶出子粒,即为净绵。”即便如此,效率还是很低。
黄道婆回乡后,反复观察思量,受到海南用两轴相轧去除棉籽的启发,发明专门用来去棉籽的工具——搅车,利用杠杆、曲柄辗轴等力学原理,来给棉花去籽。这功劳正如王祯后来在《农书》中所说:“凡木绵虽多,今用此法,即去子得绵,不致积滞。”
黄道婆的搅车疾速提升生产效率,而美国的惠特尼直到1793年才研制出同样给棉花去籽的轧花机,比黄道婆的搅车晚了400多年。
但是,黄道婆的发明不止于此。
除了改革工具,黄道婆还把黎族先进的棉布织染工艺带回家乡推广,使松江府乌泥泾棉布质量大大提高,甚至成为当地特色商品。
她改进棉布的花色,把海南黎族流行的“挈花”(提花)结合苏松地区盛行的织造麻绸的技艺,运用于棉织品,创造出“乌泥泾被”。当时,提花织品数量稀少,“乌泥泾被”迅速流行,附近上海、太仓等县竞相仿效。
清代褚华在《木棉谱》中如此记载:“旧传黄道婆能于被、褥、带、帨上作折枝、团凤、棋局花文,邑人化而为象眼,为绫文,为云朵,为膝襕、胸背。明成化间,流闻禁庭,遂织造龙凤、斗牛、麒麟袍服,而染大红、真紫、赭黄等色,工作胥隶,并缘为奸,一匹有费至白金百两者。”
这段复杂的描述实际表达的是,原本贫穷的松江府乌泥泾,由于黄道婆带来的各项棉织技术而成为棉纺织生产中心,那些精美的布匹做工精湛,一匹上等品甚至价值白银百两。
到了元末,当地从事棉纺织业的居民近1000家,赢得“松郡棉布,衣被天下”的美誉,历经数百年而不衰。
16世纪初,这个区域一天产布万匹。
从18世纪开始,松江布远销欧美,获得世界级的声誉。
4
黄道婆人生最后的时光,全部投注到改进和传播棉纺织技术之中。
民间传说,她85岁去世,600年间对她的纪念从不间断。上海徐汇区华泾镇有黄道婆墓、黄道婆纪念馆;在上海中学内有“先棉楼”建筑;黄浦区有“花衣街”、先棉祠街;豫园的得月楼、跂织亭内还有很多与棉纺织有关的字画木刻图案。
上海市市花如今是白玉兰,但很少有人知道,1929年4月,新成立不到两年的上海特别市在报刊上公开评选市花,棉花名列第一。
黄道婆被公认为上海棉业创始人而被尊为“先棉”,她让万千百姓穿棉衣御寒,她催生了一个新兴产业,带动一方经济,既是一个普通女子,也是被百姓敬仰的奇女子。
抱歉,关于黄道婆的史料极其少见,我无法拼凑和杜撰出惊心动魄的细节,但我由衷敬佩这位踏实的女性。
历史中并不只有权谋富贵、刀光剑影,女子也并不只会风花雪月、诗词吟咏,仅靠这些支撑不起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恢弘与繁荣,普通人的安居乐业和智慧勤勉才是最庞大的力量,他们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用微小却不容忽视的力量推进着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