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并不难找,循声望去,我发现了那个长发女孩,她在一棵位置隐蔽的树下吹着长笛,长发披下来挡住了脸,只有雪白的手指精灵一样扮着音符跳动。
笛声宁静悠远,十分动听,我伫立良久,不忍离去。
一曲终了,她停下,抬起头。
“你好啊,听了多久了?”
“不知道,音乐太美,我听得忘了时间。”
她笑,对我道:“我叫暮霭,谢谢你听我吹笛子,而且,很久没有人跟我说话了。”
我惊奇道:“为什么?”
暮霭笑,好像夕阳一样美,道:“因为我总是到处走,而不肯停下来。”
我对于这样的谈话有些迷惑,说:“你不是在这里停下来了?”
“我有我的理由,”
暮霭把笛子隐到袖子里,轻盈的令人惊讶。
“你知道吗?”
她说,“夕阳西下,会有一个人死,湖面泛舟,会有一个人死,白窗帘飘起的时候,还会有一个人死。”
※※※ “你看见什么了?a,美女;b,恐龙;c,人妖。”
我拔拉掉林杰讨厌的手,说:“a,一个美的像梦一样的女孩,说了一句特别让人费解的话。”
林杰跳起来,脑袋撞在上铺的床板上,只好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呲牙咧嘴:“疼,疼死了——你说夕阳西下、湖面泛舟、白窗帘飘起,就会有一个人死?”
她是这么说的,我不明白啊。
林杰指指窗外,道:“你看看!现在都天黑了,也没听说谁死,别没事找事了,那个我要开始做画了。”
我看见他拿出一堆颜料,问道:“你还画啊?那个本子不是满了?”
林杰道:“是美术选修,你别打搅我的灵感,我们那个老师说了,平时不去上课不要紧,关键是作业,作业等于考试,他还会评出优秀作品在教学馆展览。嘿嘿,我对自己的画很有信心!”
还是不打击他了,我回到寝室,那帮人居然没打牌,齐刷刷围着桌子看大虾做画。
“你别画了,我看这样就挺好。”
培凌同学伸着脖子看了半天,道,“很有毕加索的风格。”
大虾瞪眼道:“我是临摹齐白石的龙虾!”
众人纷纷点头道:“自画像啊。”
“去你们的!”
大虾十分不满,对培凌道,“你不是也要交吗?画的什么啊?”
培凌狡猾的一笑,跑出去,一会扛了副色彩绚烂的油画来。
“我可是从小就学画画的,看看。”
大家一阵品头论足,我听见子强说:“真是漂亮啊,美丽的朝阳。”
“笨!”
培凌道,“你见过我七点之前起床吗?瞧着点,我这副名作叫:夕阳西下。”
※※※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 手机响了,梅:“小狼你去哪儿了?”
我这才想起整个晚上都没有找她,只好撒个小谎:“班里有点事,图书馆又找不到你,所以回来了。”
梅哦了一声,说:“你在哪里?”
“寝室,”
我说,“你还自习吗?我去找你。”
“不用了,”
梅说,“我其实想跟你说,今天晚上我也有事,就不自习了,明天见。”
“明天见。”
我说。
嘟嘟的盲音,空落落的,我放下手机,发觉大虾和培凌都不见了,其他人开始摆麻将。
“大虾呢?”
黑子道:“跟榨菜去433了,求人家教他画画,估计得搭上一顿饭吧。”
※※※ 我做了一个梦,培凌那幅夕阳西下变成了真的,里面有阳光照出来,神奇而妖艳,我们围着那幅话赞叹的时候,培凌忽然一改往日的表情,不再吹牛,神情严肃的走了进去。
他走进了画里。
五 大虾快乐的好像小鸟。
“上午交作业,下午就展出。”
他说,“在第三教学馆,兄弟们一定要去看看啊!”
我们跟在他后面下楼梯,手里拎着金融课本,当时中午一点五十五。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展出来?”
走到楼梯拐弯的时候,胖子道,“就你那个水平——”
“所以说要给大家一个惊喜,哈哈。”
大虾已经蹦到一楼道,“我的泼墨山水画的可好了,培凌出的主意。”
子强道:“就算这样也不至于吧?”
大虾道:“俗话说,美女是对比出来的,我当然没什么基础,嘿嘿,你得看看别人的水平。”
子强道:“别这么自信,反正也在那里上课,我们去看就是。”
“小狼怎么心事重重的?”
我对胖子道:“没什么——今天怎么没看见培凌?”
胖子道:“中午没回来吧?我还真没注意到他。”
※※※ 画展人还挺多,里三层外三层,我从二楼望了一眼那些画画绿绿,还没打算下去,就看见培凌的背影。
“喂!”
我过去,拍拍他肩膀,“你怎么没去上课?”
他回头,茫然的看着我,没有一点表情。
然后就消失了。
我觉得身上一股焦糊味道,翻翻兜,原来是有张纸自己烧着了。
那是林杰赠送的试冤纸。
※※※ “什么事啊?”
胖子在我后面大声喊,“跑慢一点,小狼,小狼!”
我停不住脚,宿舍就在前面了,我一定得弄清楚。
433锁着门,没有人在,隔壁的哥们儿跑出来对我道:“别拍了,挂着锁呢!”
我跺脚,跑到楼下,306没锁,而且林杰的道具放的乱七八糟很好找。
胖子从后面抱住举着怨气指南针的我,说:“我知道了,知道了,你一定又看见了什么。”
既然你知道,就别拦着我。
胖子道:“小狼,我忘了跟你说了,刚才上课的时候,我们听说榨菜住院了,车祸。”
※※※ 培凌躺着的样子很安静,没有平时的鼓噪。
大夫说他脑震荡,能不能醒过来很难说。
“他什么时候出事的?”
我问,他们寝室一帮人都摇头。
“我们不知道,他今天上午去交了那幅画之后,就怪怪的不跟我们说话,一个人走了。撞他的司机说他是自己冲到路中间的。”
他会自己冲到马路中间?
我才不信。
肩膀被黑子狠狠按住,他说:“别太激动了,小狼,我们知道你心里难过,谁不难过?”
※※※ 从医院出来,接到梅的短信。
“我知道培凌出事了,也知道你很难过。我帮不上什么忙,不如陪你出去走走,不自习了。喷水池旁边见。”
我是想一个人走走,但不知为什么,看见梅我会紧张。
五点多了,自习室开始亮灯,我忽然想起那个没看的画展,现在那里应该没有人。
实际上整个三号教学楼都几乎没有什么人,今天是周末,大家吃喝玩乐的日子。
我走近那幅画,培凌留下的鲜艳色彩依然,抬起头,我发觉眼睛湿漉漉的。
再看那幅话,仿佛和昨天不同了,我呆呆看了半天,猛然间想起那个梦。
这幅画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多了点东西,那是一个背影,坐在河堤上看夕阳的简单背影,栩栩如生,非常熟悉。
“榨菜!”
我失声道,那的确是他,我看的出来!
我伸出手去,想要碰碰那幅画,好像培凌真的在里面,一拉就能把他拉出来一样。
但是我停住了,余光看到了第二幅画,大虾刚刻好的印章斜斜的盖着,上面是半生不熟的楷书,画的名字:湖面泛舟。
有人从背后拍我,回头,是大虾,他指指画,又看看我,咧嘴笑。
我也笑,下意识的再撇了一眼那画。
那幅画竟然变了,就在这几秒之间,原来湖面小舟上,除了少年渔夫之外,竟多了一个人,手扶船舷,脸向画外,微笑着。
那不是大虾是谁?
我打个冷颤,拍拍大虾的肩膀,却发现他圆睁的双眼中早没了神采,笑容也凝固。
大虾翻着白眼,仰面倒下。
六 他还有呼吸,看来只是睡着。
可无论我怎样努力,都还是昏迷不醒。
也许和培凌一样,那高高挂在墙上的画面越来越清晰鲜明,仿佛在吸收着什么,是生命吗?
我垂下头不再看,电话打不通,必须把大虾带出去,我蹲下背起他,好在不沉。
本该是门口的地方变成了楼梯。
这里应该是一楼,为什么向上和向下,都有一模一样的楼梯?
※※※ 我走投无路,背着大虾走进一间教室。
里面没有人,窗户一扇一扇全部打开着,蓝色的窗帘被风吹的很高。
大虾仿佛醒了,冰冷的手摸我的脖子。
我回头,跟他脸对脸,只看到白色的眼球。
于是我腿一软,连带着他摔在地上。
大虾在地上不停的动,我不认为他还有意识,但他的确没有停,嘴里不清不楚的说着什么,手来抓我的腿。
我连滚带爬的躲开,跑向窗口,大虾堵着门口,我无法出去,面前只有一条路,我面对窗口,撑着桌子喘气,不敢回头。
桌上有一幅画,带着画展的编号,白色一片,晃着我的眼,我把画拿起来看,发现那是一副水彩:白窗帘后的少女,画展编号003。
简单的窗口,白色的窗帘,后面站立着白衣的少女,简练独到,意境优美。
※※※ 我的手哆嗦起来,这少女是梅!
我回头,大虾不动了。
再回头,窗外一片黑暗,一点亮光都看不见,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我本能的感到害怕,很想远离这个窗口,放下画,我转身想走。
突然后面伸过来两条又长又滑的东西,像两条手臂勒住了我的脖子,我不能呼吸,拼命挣扎,在被拽出窗外的最后一刻,我的余光终于看到了脖子上的东西。
那是两条窗帘,白的一尘不染。
※※※ 黑暗,我什么都看不见。
唯有雾霭的声音是清晰的:“从前有一个少女,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她不舍得离开心爱的人,便求有名的绘画高手为她做了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