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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果真其法如神,并非虚谬。倒了出来,大小锭件不等,足足百十余两,只多刁;少。恰好田文海也走上亭来,与两旁伺候的家丁见了,莫不暗暗喝采称奇。刘蕴即命收去亭中各物,捧着银两,邀严公子仍回书房。

严公子笑嘻嘻对刘蕴道:“所嘱幸不辱命,此时仁兄可信弟非欺人之语。”刘蕴连称岂敢。田文海早在榻上设了烟具,让严公子吸烟;刘蕴又说到银两已措了六千有零,专候仁兄示知何日,好待小弟预备。严公子道:“亦须三日后方能再行。仁兄可着匠人先将亭中挖一大坑,周围要一丈宽,深处亦要一丈,四面用方砖砌成。外买一百担木炭,其余仍照前日用的各物,小为添置。”又笑道:“前后计算,那炼成的百金,也仅够花费了。”刘蕴一一答应,叫田文海速去承办。又将严公子垫用的十两银母秤出奉还,严公子大笑道:“仁兄何器小若是,十两银子值得什么,仁兄尚斤斤作此俗态,未免太小量人了。如仁兄实在不安,何妨暂存尊处,留作晚间东道何如?”刘蕴见他坚辞不要,只好罢了。说声遵命,连那炼的银子一齐收过。

少停,吃毕午饭,刘蕴陪了严公子到绮红处闲谈,又到南京城内有名的妓女家逛逛,至暮方散。回至府中,田文海即接出来道:“览胜亭内砖坑已叫匠人砌就,宽深皆系一丈,木炭也买了百担有零,都堆在亭外,共享了六十多两银子。其余应用零星各物,俟严公子来了买也不迟。早间银票亦取了回来,都一并交与大姨奶奶房内。”刘蕴点了点头,回后去了。田文海料理一日,也觉困乏,吃过晚饭,自去安睡。

转眼三日,早一天晚间刘蕴又亲去相请。次日傍午,严公子方至,同刘蕴到亭子上看了砖坑。当叫添买应用各物,先将木炭在坑底铺下一层,六千多银子全数放在当中,上面又用木炭盖顶。仍于亭左搭了板台,点齐香烛,请刘蕴更换吉服拜神。严公子将发辫解开,披发仗剑登台诵咒,烧焚符印。诸事行毕,下了台,将药倾了半升许在坑内,即命举火,待木炭尽烧着了,始用水泥封糊,只留一个数尺围圆的小洞,好出烟透气与添烧木炭。每日仍是三次登台作法,至晚方回寓所。又拨了两名家人过来,同着刘府家丁看守,昼夜分班巡视,恐刘府众家丁都是生手,偶有疏忽,前功尽弃。刘蕴一心专候四十九日工程圆满,终朝坐在府内足不出户。到了一月之期,说也奇怪,那封顶的泥间,有裂缝透出火光,五色斑斓,火头上的烟皆作青红二色。刘蕴忙来询严公于是何原故?严公子大笑道:“此即母银被药性炼透现的光彩,所谓炉火纯青是也。但凡火上有了五色,过此则一化二,二化四的化生不已。到了四十九日,即化成十倍。”刘蕴听了,不住的点头,心内无限欢喜,眼见准准的六万两到手了。

暇时,即央严公子教他烧炼之法。严公子开了一纸药方,将配合的法制写注明白。又将拜坛封坑的符及每日三次的咒语,一一传授。刘蕴逐日除陪严公子闲话之外,即用心用意习学;又背地偷试了一回,只化出三四倍来,更坦然不疑,以为符咒尚未炼精,故不能全验,自此遂尽力的讲求。

这日已至四十五日,只少四天即可成功。刘蕴恨不得两日并作一日过,方才遂心。严公子近日亦要至三鼓后始回,下半夜刘蕴与田文海轮班巡守,甚至迟了,严公子即宿在刘府。每日添火添炭,都是他自己动手,说:“因大事将成,这几日正在紧要关头,恐家丁们不慎致有疏失,岂不负了一番辛苦。”

刘蕴见严公子这般光景,心内反过意不去,连日皆备盛席款待。严公子吃至半酣之际,笑向田文海道:“大事将成,我们近日也忙够了。此时才二鼓时分,趁着这好月色,我与你忙里偷闲到绮红家走走,我有四五天不去了。”又对刘蕴道:“不约仁兄同行,你可早为安歇。明早五鼓要酬谢守坛神祗,小弟已命家人们备了牲礼伺候。”

刘蕴在平时,断不肯不与他们同去。因现在贪得心重,无暇他念,连声答应道:“仁兄既然高兴,可叫田文兄奉陪一往。但须去去即回,恐亭内没人照料。”严公子笑道:“仁兄只管放心去睡,小弟连日亲自巡守,不过格外谨慎之处。若论小弟平日在家烧炼,都是这两个小价照管,从未错过半点儿。何况又有尊纪们帮同监察,可保万无一失。纵然小弟今夜不返,定叫田兄早回,以免悬念。”即命收了残席,少坐片刻,起身邀了田文海,也不用手灯,出门而去。刘蕴又到亭内看了一遍,嘱咐众家丁一番,“大众须要小心看守,你们辛苦之处,我老爷事成多有重赏”。又命添了炭火,方回后歇息。

且说严公子与田文海出了门,步月闲谈,甚为惬意。不一会,到了绮红家内,绮红同着众姊妹出来迎接,至房中坐下。绮红笑道:“二位老爷,好多日不来了,今晚什么风儿吹到我们这小地方来。我只认你们恼了我家,不但不来,连我姊妹们也不叫了去。”严公子大笑道:“这几日实在忙的不得了,就怕你姊妹们要疑惑我见恼,所以偷空同田老爷特来奉看。果然你即疑猜到这一着儿,好在我们业已来了,可见不是恼你,再不用说挖苦话罢。我适才在刘老爷府内酒都没有吃着,生恐迟了不及来此。现在觉得饮兴甚浓,你家有好酒可取两壶出来,我们入伙儿赏月小酌,倒还有味。”绮红听说,忙传话外面备酒伺候。

少停,摆上几色果品与几壶酒来。大众起身挨次入座,挡拳行令甚为热闹。严公子又暗暗叫绮红等人,“把田文海灌醉,好看他那个醉样儿,很有趣的”。绮红点头,满斟了一杯酒,双手送至田文海面前,笑盈盈道:“我久闻田老爷量大如海,却从不肯多吃一杯。今日愚姊妹们要求田老爷赏脸,每人奉敬三杯,千万不要抹我绮红的面皮,叫严老爷看着笑话。”说着,一蹲身坐在田文海腿上,一只手勾牢田文海的脖子,这一只手十指纤纤捧着酒杯,又亲自尝了尝冷暖,方送到田文海嘴畔。

田文海早巳身子酥麻了半边,笑得眼睛都合了缝,道:“我屹,我吃,那怕醉死了,怎敢抹起绮姑老太脸来,我姓田的能有多大胆量,不怕罪过吗?”仰着脖子一吸而尽,引得满座纵声大笑。绮红见他吃完了,又敬过第二杯酒来。田文海道:“不敢劳动,让我自己吃罢。”嘴里说着,那一只手由绮红的襟底下伸进,摸到一对软滑如绵的奶上,似新剥鸡头嫩肉一般,更觉魂飞天外。绮红笑着,用手推他,不料身子一侧,左手一幌,杯内的酒泼得干净。绮红即说:“吃下的酒不算了,谁叫你捉弄我。”仍要罚他三杯。

严公子插嘴道:“该罚,该罚。田兄未免欺我太甚,少停我还要罚你吃呢!”田文海摇着头道:“严少老爷,你再不可挑拨了。”手内又画着圈子说:“不知者不罪。晚生一之已甚,岂可再乎!”四座又狂笑不止。田文海吃到第三杯,伸手在绮红小肚子上捏了一把。绮红跳了起来,连叫:“不算,不算。这个吃法,吃到明日都不中用。我不能敬你的酒,反给你开心么!要罚六杯了。”田文海作揖打躬,自认多少不是,绮红方应允只罚三杯,要规规矩矩的喝。遂将三杯酒一齐斟下,绮红抓着田文海两手,怕他又乱摸乱闹的,叫田文海仲着脖子在桌上吃。田文海没法,只得嘴来就酒杯,如狗黏食一般。笑得严公子等人,前仰后合的打跌。

绮红俟田文海吃完方放了手,先后共吃了六七杯酒。田文海已醉有七八分,头似泼浪鼓的摇摆不定,口内咿唔混说。绮红归了座,众妓也过来敬酒。田文海双手握着嘴,死不肯吃。众妓那能饶他,又乱缠乱推的硬灌了几杯。田文海早醉倒椅上,酣呼大睡。严公子命人将他抬到一张凉榻上放下,起身吩咐绮红道:“我还有他事一往,若田老爷醒来,说我在刘府等他。”遂匆匆而去。

刘蕴黎明起身,洗脸漱口已毕,即向花园里来。到了亭外,见静悄悄的没有一人,又见砖坑上烟火全无,很吓了一跳。急忙走入,伸手摸坑上的封泥都冷了,竟似半夜里住了火的。情知其中有变,心内早突突的跳了起来。回身见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近前一看,正是看守的众家丁,尽沉沉睡着。狠命的推醒他们,众家丁翻身坐起,揉眉擦眼不住的呵欠。刘蕴细看,单单不见了严公子家两个人,分外着慌,顿足道:“你们这一班死人奴才,叫你们看守炭火,谁叫你们睡的呢?这可不是坑杀人么!严公子派来的两名家人那里去了?”

众人听刘蕴叫骂方吓醒了,一齐跳下台,怔怔的回道:“小的们在这里看着炭火,没有去睡。严老爷家的二爷,也在这里。”说着,即用手去指,意在说这不是他家人吗?众人再定睛一望,果然没有严府家人。又回头见坑内火气全无,再想到夜间的事,众人不禁面上失色,急了半会道:“不不晓得他们那里去了,大约是同了解手去。”

刘蕴直气得暴跳如雷,兜头大喝道:“做你娘的梦呢!少停自然会同你们算账,还不代我将坑内火引着了。”众家丁忙着取了火具,七手八脚的到洞口来引火。再蹲身朝内一望,不由得齐齐失声“哎哟!”刘蕴急问怎样?众家丁颤抖抖的道:“不不好了,坑内空洞洞的,好像都没有了。”刘蕴赶忙走过一脚蹬碎封泥,“滑嗒”一声,都倒了下坑,几乎连自己也跌下坑去。定神细看,那六千多两银母半点俱无,只落了半坑炭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