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春时有些费力的抬头看人,她嗓子仍旧不太舒服,因此只好晃了晃手,俞逖察觉到后不由自主的低头去看,喉咙滚动几下,却半个字也没说出口。
祝春时没辙,刚挪动了下腿就疼的嘶了声,俞逖身形微动,立马转身奔过来。
“大夫说脚踝扭到了,要仔细将养一段时间,别动。”
祝春时手指摸上他的脸颊,低声道:“我还以为六哥不打算理我了。”
俞逖低头,抹了把脸,“我哪里舍得,只是想出去问大夫一些事而已。”
不等祝春时再说话,俞逖就抬头扯来腰上靠着的软垫,让她靠坐得更加舒服。祝春时也没拦着,她心里或多或少清楚俞逖此时的想法,虽说这件事和他根本没有关系,但他总是会将事情揽上身,认为是自己的疏忽才导致她眼下的遭遇。
“六哥。”祝春时见他停下,才慢慢伸手过去,握住一根小手指,她也是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细细密密的小伤口,她眼也不眨的盯着那些地方,“是挖我出来的时候弄伤的?”
俞逖条件反射的要来捂她的嘴,祝春时也反应过来冲他撒娇般的笑笑。
她捧起手掌低头吹吹,“怎么不涂药啊?是不是忘了,去拿药来我帮你涂好不好?”
俞逖嗯了声,果真起身去碧纱橱外的桌上取来膏药,祝春时接过后看了两眼,便挖了一块小心翼翼的抹在伤口处。
俞逖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心里的那些后怕情绪还没彻底消除,冷不丁的突然道:“以后我和你一起出门。”
祝春时抬眸,瞥见他眼底的那些情绪,轻轻的嗯声,一概配合他,“好,我去哪里都告诉六哥,最近也不出门了。”
似乎是刚醒来话说得多了些,她喉咙受不住的咳嗽了两声,这下又把俞逖给吓到了,顾不得手指还在涂药,连忙又去外面端了温好的茶水进来。
祝春时现在腿脚不便,更别说手肘背部等地方也因为摔进土坑里受了伤,浑身上下没个完好的地方,便是连动也难动一下。她见俞逖又处处不安心,将她几乎当成了个易碎的瓷盏,是恨不得给捧在手掌心里的架势。
就着俞逖的手喝了两口水,她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六哥躺着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俞逖看了看她,不知脑海里在想些什么,但迟疑片刻后还是点了头,脱去外衣后四肢规规矩矩的躺在旁边。
祝春时本也没什么话好说,她只是看俞逖太久没休息,想让他好好的睡上一觉而已,而且她现在说话都得再三斟酌,生怕哪个字不对劲让俞逖想多。
她没话,俞逖却有话,“丁家人都关起来了,等你好了,你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祝春时哭笑不得,“他们犯了错,六哥依法处置就好了,等我处置做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谁说名不正言不顺,你是苦主!”俞逖反应却强烈得很,“要我说,他们都该死,为了一己之私而残害人命,如果不是我去得及时,你——”
俞逖猛地闭嘴,他似乎是又一次想到了当时的场景:祝春时浑身都被埋在土里,闭着眼倒在绿浓身上人事不知,如果不是还有微微起伏的呼吸,只怕谁都会认为她已经死了。
俞逖也不例外,那一幕对他无异于五雷轰顶的打击,只是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永远失去她了。
祝春时察觉到俞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也一个劲儿地盯着前方看,整个人似乎都癫狂了起来,她心下震惊的同时又急忙抬手去轻抚他胸口,连声喊人:“六哥,夫君,我在这里,别想了,我没事了,没事了。”
俞逖回过神来,怔怔看着她,手掌用力钳着她的手臂 ,转瞬又埋头在她肩颈处,濡湿的痕迹悄无声息的被抹干净。
“他们都该死,我们不想了。你陪我睡一觉,睡醒了之后我想吃狮子糖和乳糖,让连江他们去买好不好?”
俞逖回神后是既怕祝春时被自己吓着,又怕她接受不了此时的自己,如今得了话,岂有不答应的道理,立即就扯铃叫来圆荷,让她去找连江跑一趟。
祝春时睡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是半点瞌睡没有,但见俞逖精神不好,只怕是从昨日回来就没睡过整觉,心里心疼得不行,忙拉着他强硬的睡下了。
俞逖原本还强撑着不敢闭眼,生怕一闭眼祝春时就不见了,但闻着鼻尖的馨香,怀里又紧紧抱着人,都在告诉自己已经安全了,于是终究敌不过身体发出的抗议,沉沉睡下。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他条件反射的一摸怀里,察觉到祝春时的存在后,绷紧的心脏这才舒缓了。
“六哥醒了?”祝春时比他早醒,但她只要一动,对方眉头就皱巴巴的,索性就这么躺了半晌。
“嗯。”俞逖应了声,他还记得睡前祝春时的话,起身将人扶着坐好,又立即转身去外面拿来早就买好的糖。
只是递给祝春时的时候又迅速收回了手,在祝春时看过来的瞬间无措解释道:“你睡了这么久,应该先吃点粥垫肚子,狮子糖一会儿再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外间的泻露圆荷时刻都注意着动静,小厨房里冯嬷嬷她们也时刻备着吃食,这边厢俞逖话音刚落,那边就已经动了起来,不过半盏茶,就摆满了一桌子的吃食。
祝春时被俞逖抱到罗汉床上,泻露铺好软垫软枕,圆荷舀了一小碗米粥递去。
祝春时心下好笑,却又不意瞥见两个眼圈红红的泻露圆荷,心里禁不住一软,知道她们怕是也担惊受怕。
俞逖事必躬亲,接过圆荷递来的小碗,微微吹凉后喂给祝春时,吃了两口后又拿过泻露手里的锦帕给她擦嘴。
“绿浓巧莺和阿杏俞武她们怎么样了?”
“都没事,绿浓巧莺她们回来后有些发热,但喝了药又休息了一晚也都好得差不多了。”泻露见俞逖一心专注喂饭,主动接过话道。
“至于俞武,他块头大,淋雨了都没发热,回来喝了碗姜汤就生龙活虎的,只是……”泻露说着迟疑了下,眼睛往俞逖身上飘过去。
“他没护好你,在外面请罪。”俞逖垂着眼,面色冷然。
祝春时忙吃了口粥,微微笑道:“丁家人那么多,现场又混乱,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已经是尽了全力了,没什么好苛责的,还是让人赶紧回去歇息吧,不然以后谁来给我们驾车?”
“我亲自来。”俞逖不应话,语气生硬的开口。
泻露瞅了两眼俞逖,又瞅两眼自家姑娘,怕他们因这事起争执,急忙道:“阿杏现下住在后罩房,可怜见的,回来时被吓坏了,当夜就发了高热,嘴里还胡乱叫着夫子、娘亲之类的话,请了洪大夫过去瞧,吃了两剂药,如今看着倒是没什么问题了,就是还得再喝药。”
“嗯,你们几个平时多看着点,这事她也是无妄之灾,好好的姑娘又是冥婚又是活埋的。”祝春时又吃了两口粥,见俞逖还要再喂,忙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几上的点心要吃。
一顿饭吃完又过了半个时辰,祝春时白日睡得太多,这会儿毫无倦意,索性拉着俞逖在窗下说话,好说歹说让人消了气将俞武打发回去休息。
只是俞逖还有些不悦,“他没保护好你。”
祝春时拉着他,“这事说起来是我太着急了,他本身就不大会拳脚功夫,当时场面混乱,如何也怪不到他头上去。”
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俞逖却迈不过这个坎,毕竟他是真的险些就此失去祝春时,后怕的情绪让他不得不找人来发泄心中的怒火和不安,除了丁家人就是当时应该护好祝春时的俞武。
只是看着祝春时强撑着和他说话的模样,他只能暂时答应。
“冥婚说来不算罕见,达到杀人的地步却太过于无法无天,也不知道背后还有没有这样的人。”祝春时靠在他胸膛上慢慢说话,“六哥你后面审案的时候要小心查证,最好是能将他们都一锅端了。”
俞逖面色微冷,即便祝春时没有提醒,他也不会放过这些人,罔顾律法,胆大包天,不知悔改。
“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们。”
俞逖说完,手指轻轻触碰她被布条包扎好的手肘和腰背上,“还疼不疼?这些时间就在家里好好养身体,书院那边让泻露她们看着,好不好?”
祝春时本就担心自己身体不好,无暇他顾书院那边,因此对俞逖的提议并不反对,轻轻点头答应了。
只是她也注意到了俞逖情绪的不对劲,从她醒过来后对方就好像一直处于紧张不安的状态,哪怕她只是稍微咳嗽一声,也能引起他极大的反应。
她一面想着一面去握俞逖的手掌,随即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处,“什么都听六哥的,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无一不在证明怀里人存在的痕迹,俞逖面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只是简单弯了弯唇角。
“好。”
外边泻露圆荷两个红眼对着红眼,原本想再进去看看祝春时,又想起自家姑爷回来后的状态,那是谁都不让近身,甚至把平日里只用来装饰的剑都搁在了床边,稍有动静就要拔剑砍人,心有余悸的同时,却也放心让他照顾着。
便是春容和双燕想起昨日的场景,一时也要忍不住掉眼泪。
“都怪该死的丁家人,自己作孽,偏还连累了咱们姑娘受苦。”圆荷低声咒骂道。
泻露率先抬头看了眼屋内,见里面的人没被惊动,才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好端端的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也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他们才是真该死。”双燕咬牙切齿,手里的帕子也被搅来搅去得不成样。
春容也气道:“若非这会儿关在大牢里,我真是恨不得也让他们尝尝被埋的滋味。”
圆荷眼眶含泪,一吸鼻子坐在廊柱下,“绿浓巧莺怎么样了?”
“冯嬷嬷带着人照看着,才喝了药睡下了。”春容抿唇,“她们两个身上都是暗伤,看着不起眼,我给她们擦洗换衣裳的时候发现背上腿上都是碎石土块留下的擦伤。”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泻露一听,霎时想起祝春时身上不遑多让的伤痕,热泪滚滚而落,“那群该死的东西,我非要去打一顿才好泄我心头之恨。”
她霍然站起,不等圆荷发问,帕子一抹眼,便怒气冲冲的出了院子。
圆荷几人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想起里间暂时也不要她们几个进去伺候,心头一动,赶紧起身跟在泻露身后往县衙前边的大牢里去了。
前边县丞房里,邹县丞和苏主簿寇明旭几个也凑在了一处,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寇明旭最先道:“要我说,不如趁着这两日,赶紧把县里上下都仔细清查一遍,若是还有这种事情发生,到时候一并处理了,若是没有,也能用丁家杀鸡儆猴,让有心人心里有个警醒。”
邹县丞眉头紧皱,“你是昨日休沐没见到,咱们大人可真是——”他凝神思索了半日,也没找到合适的字眼形容,只好道:“犹如阎罗王再世,恨不得把人都砍了,再打上几百鞭子泄愤。”
苏主簿连连点头,他在县衙里不知道当时情景,却也看见了人抱着县令夫人回来,那气势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随意瞥过来一眼都杀气十足。
寇明旭虽说没见到,但一想平时俞逖对祝春时的热络小心劲儿,也多少能猜到点当时情形,谁能想到丁家还真有这胆子杀人,还在俞武叫出祝春时的身份后一不做二不休,可不就是触到逆鳞了吗?
“得了,咱们在这里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冷哼道,“丁家眼看着是完蛋了,大人心头的火能不能泄完却不知道,还不如赶紧找几个违法犯罪的报上去一并处置了,好将心头火都发泄出来。”
这边厢几人还在商量事情呢,这几日县衙的大小事是指望不上县令了,只好由着他们几个处理。就听见外面衙役来报,说是县令夫人身边那几个丫头闯进了大牢,将丁家人是又打又骂,如今正在牢里嚎呢。
寇明旭和苏主簿听了顿时一笑。
邹县丞头也不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而已,打就打了,还能打死了不成?让他们赶紧闭嘴,再吵吵,就把人拖出来打上十板子以儆效尤!”
左右是他们自己做的孽,这会儿报在自己身上,也是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