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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接手

王嬷嬷见俞逖来得如此之快,心里便是一惊,起身问道:“逖哥儿,你这是从书房来的?”
俞逖动作温和地扶她坐下,扫一眼桌面上的东西:“这是春时给的?”
王嬷嬷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春时是谁,皮笑肉不笑的:“是奶奶赏给我那小孙女的。奶奶虽然刚嫁进来,但心肠好,说体谅我年纪大了,不必每日操劳奔波,我心里感激得很,但因为差事是逖哥儿你交托到我手里的,也怕奶奶初来乍到不清楚,若是耽误了什么就不好了,因此不敢轻易拿主意。”
祝春时跟在俞逖身后走进来,便听见王嬷嬷这么一番通情达理的话,因对这府里的生活有过预料,心里倒不觉得如何生气,只是觉得奶娘这种手段未免过于低级了。若非俞逖先提出来,她这个新入府的六奶奶怎么会大张旗鼓的让贴身丫鬟去做这种事。
“这话不错。”俞逖笑道:“嬷嬷素日都忙着院子里的事,腾不出闲来,这原就是嬷嬷念着我才肯搭把手的,如何能一直麻烦您呢?岂不是叫外人说我没良心。”
王嬷嬷脸上的笑僵住,半晌才挤出一句来:“怎么会,你凡事向来都记着我,谁敢说这种话。况且奶奶新进府,事情也多,怕是不顺手。”
祝春时笑站在屏风边听见这么一句,也没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来,反而附和道:“嬷嬷说的不错,我方才还愁着呢,厢房里那堆东西还没收拾出来,若是加了爷的东西,只怕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
见王嬷嬷因这两句话露出喜意来,俞逖也疑惑地将目光投过来,祝春时顺势走到俞逖身侧,续道:“但若是偷懒不打理,仍旧麻烦嬷嬷,只怕传出去话不好听,单单只说我不中用也就罢了,要是涉及到爷的名声才是罪过。”
“这和逖哥儿的名声有什么相干?”
祝春时脸上笑意依旧,“毕竟爷现在已经中了举人,翻过了年就要参加春闱,想来一切顺利明年这个时候就已经是官场中人了。而官员的名声尤其重要,容不得半点纰漏,若是因这些事不小心损了名声,岂不是得不偿失?”
王嬷嬷没想到祝春时三言两语间就将这事上升到另外一个高度。内宅的琐事她还能和祝春时掰扯几个回合,但涉及到俞逖将来前程的事却万万不敢掺和的,且不说俞逖就是她之后安身立命的依靠,就说如果真的因这事波及到他的名声,府里的老爷太太也定然不会放过她。
俞逖在旁边听着也有些愕然,即便方才已经见识过祝春时的口才,却也不及她这几句话直戳要害让他惊讶。
但俞逖也不会拆台,见王嬷嬷神色难看,忙道:“以前倒还罢了,如今有春时在,要是还厚着脸皮请嬷嬷出手,怕是母亲和姨娘也要怪罪我做事不周到,累着嬷嬷了。”
被这夫妻俩的话前后夹击,王嬷嬷面色顿时更加难看,但话已至此,又有俞逖亲自来说,连自己的名声和府里太太都搬出来了,哪里还能容得下她拒绝推诿。
“是,是我老糊涂想岔了,一时只知道担心奶奶劳累,不想还有这些事。”王嬷嬷神色僵硬,艰涩开口,“方才奶奶身边伺候的姑娘去找我,便一并把账册钥匙拿了过来,恰好爷也在这里,如今正好都交给奶奶。”
泻露在屏风处听见,朝着外面捧着册子的小丫头招了招手。
王嬷嬷调整好心神,将丫头手里的账册钥匙都摆在桌上,“六爷,奶奶,这本上记着公中这些年送来的月例银子,日常衣料布匹等玩意,爷平时的支出也都记载着,东西都放在后罩房里,这是钥匙;这本册子是爷在外面铺子的收支,有些爷喜欢的器具玩意也都在里面。”
祝春时上前翻了两页,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内容来,示意泻露收下后:“我都记下了,若是哪里不清楚的,再去请教嬷嬷。”
“不敢,奶奶尽管吩咐便是。”王嬷嬷勉强笑道。
好处归拢,祝春时也不乐意继续和她争口舌之快,眼底的笑意也分明,瞧了不远处的圆荷两眼,“我记得母亲当初布置嫁妆时放了好些缎子,有几匹杏红鹅黄色的?去取两匹来给嬷嬷带上。”说着又看向王嬷嬷,“这缎子摸起来软滑细腻,很适合做贴身的小衣,就当我和爷送小姑娘的东西。”
圆荷哎声应了,厢房里的缎子好几大箱子,便是一日一身也做不完,况且时间长了也就过了季不新鲜了,如今拿出去赏人也是个不错的用处。
等王嬷嬷拿着东西离开了,祝春时才懒洋洋的靠在罗汉床软垫上,神色倦怠的不想说话。
俞逖回身看她,顺带着翻了两页账簿,上面记的十分详细,一时看不出什么来。
“这些东西倒不急,慢慢来就好。我的私库里还有几匹软烟罗香云纱,还是当初太太给的,平日里都用不上,后日带回去给你五妹六妹七妹,怎么样?”
祝春时睁开眼看他:“好歹也给萱姐儿留些。”
“萱姐儿早得了她那份。这匹石榴绫不错,颜色也好,给你做衣裳也使得。”俞逖又指着上面记的三匹石榴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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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春时失笑,索性也不说话了,由着他兴致勃勃的就着那本册子指点。
俞逖抬头见她实在累极,悻悻然住了嘴,将账册钥匙尽数推了过去,“日后就要麻烦春时了。”
方才和王嬷嬷打机锋,祝春时并没注意到他的称呼,如今陡然听见,微微怔愣,片刻后反应过来,笑道:“好说好说,六爷尽管放心,若有问题我会及时告诉你的。”
俞逖闻言,眉梢轻皱了皱,俯身靠近她些许,笑道:“六爷听起来太生疏了,和旁人无异,不该是你我之间的称呼,打个商量,唤声六哥好不好?”
祝春时被他步步逼近的气息惹得脸色泛红,忍不住偏了偏头,目光尽数落在腕间衣袖的花纹上,不说话了。
俞逖也不催她,只定定的看过去。
“六爷,奶奶。”春容端了几碟子吃食进来,猛然看见罗汉床上二人的姿势,脸色霎时通红,忙不迭的转了身去往外狠走几步,又突然停下,吞吞吐吐的,“六爷和奶奶,用、用些东西吧,否则下午该不舒服了。”
祝春时反应过来后急忙伸手推开俞逖,手掌撑在罗汉床上往后猛退几寸,面上满是红晕,看也不愿意再看俞逖一眼。
俞逖也没想到有人突然起来,问题也没得到答复,原本还想继续发问,但看见祝春时浑身泛着羞意的模样,也突如其来的有些不自在。
摸了摸鼻尖,俞逖轻咳了声:“东西放下,出去吧。”
春容应了声,低着头将吃食搁在几上,抱着托盘福了福身,马不停蹄的就走了出去。
祝春时原本惫懒得很,白天黑夜的折腾,浑身都乏,但经过方才那出意外,精神被唤醒,又有了饥肠辘辘的感觉,好容易才恢复了平静,然而刚抬起头就看见俞逖的视线,那抹被人撞见的羞意就又变成滚烫的热意在脸颊上卷土重来。
她轻咬了咬唇,一时进退两难。
俞逖视力颇好,注意力又都放在祝春时的身上,自然将所有的情形动作都纳入眼中,原本还想继续逗逗她,但看见她落在吃食上的目光又有些于心不忍。
“鲜笋汤新鲜清淡,在冬日是不错的美味,你尝尝看好不好吃。”俞逖舀了碗汤搁在几上,神色淡定从容,“冬日严寒,先暖暖胃。”
祝春时见他神色如常,又看了眼那碗笋汤,抿了抿唇后坐得近了些,低着头用了几口,汤水入胃肚里才觉得舒服了许多,脸色也比方才好了些许。
俞逖瞧见,也知道是这一日尽累着饿着了,便一边用饭一边仔细给她布菜添汤。
祝春时被他服侍的尚且算自在,也不推脱,就着他添的菜细嚼慢咽的用了碗粳米饭,才心满意足的停着。
等两人吃完饭食,拉了拉窗户边挂着的铃铛,自有丫头小心翼翼进来收拾了席面。
又过了片刻中,泻露这才进屋来,觑着祝春时的面色将罗汉床边上胡乱堆着的账簿钥匙收在盒子里放好,她本想上前服侍祝春时更衣午歇,但见俞逖在旁,想起方才春容面红耳赤的模样,便很自觉的躬身退下了。
这下倒是俞逖有些哭笑不得,但看着祝春时用饭过后便神思困倦的模样,还是弯腰将人抱进内室,既笨拙又生疏的服侍人更衣歇下。
俞逖没有用饭后便午歇的习惯,因此只坐在床边静静看了祝春时的睡颜半晌,就起身出了屋子。
直到申时过,祝春时才从梦中悠悠醒转,醒来时房间内已看不见俞逖踪影。
候在碧纱橱外的双燕听见响声,“奶奶?”
她进来卷起红纱帐,见祝春时果真醒了,随即转身取来架上的衣裙给她换上:“爷去书房了,说晚上回来陪奶奶用饭。”
祝春时休息得不错,直到此刻也还没清醒过来,迷迷糊糊的嗯了声,权作回应双燕的话。
“爷说后罩房的东西随奶奶取用,回门时要带的东西奶奶也尽管置办,要是缺什么东西就告诉连明,让他去采买回来。”双燕两个月前才在祝春时身边伺候,乃是柳青璐拨过来的陪嫁丫鬟,年纪虽小却伶俐,又会说话,脆生生的几句话说完就让祝春时回过神来。
“知道了,去唤你圆荷姐姐来,我有事吩咐她去做。”祝春时起身,随口吩咐道,午睡前还十分羞恼的情绪好似已经随着睡意消失。
圆荷进来时看见祝春时斜倚在暖阁罗汉床的软垫上,一面翻着册子,一面揉了揉额角,她的压箱底银子加起来八百两,府里出了五百两,姨娘多年下来攒了二百两,她自个儿还有一百两银子的私房。
“姑娘。”
“过来坐。”祝春时指了指脚边的绣凳,“叫你来是想问问,太太给我的那个铺子平日是做什么生意的?”
圆荷不料是这件事,先是怔愣,继而反应过来:“从前是首饰的,但姑娘也知道,京城做首饰的铺子何其多,手艺精湛的不知凡几,那间店面既不很大,又不在集市中心,人流只勉强过得去,因此生意也不温不火的,每到年尾也能结出几十上百两银子来。太太当初给了您,就说往后要做什么营生全凭姑娘的想法,店里的人手也可尽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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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祝春时看了眼铺子的进账支出,“先让我想想日后做什么。”
“要我说,做什么都好,左不过就是和从前一样罢了。”圆荷却不像祝春时这般想的多,她觉得做这首饰生意也能过得去,每年有个百八十两的进益也很不错。
祝春时笑着摇了摇头,又拿了另外一本册子来,上面记载的是俞逖的私房,银子一共五百两,两间铺子的距离离她那间店面不远,但生意却要好上许多,一间是做衣裳的,一间是书店。
“先让齐之荣去瞧瞧,仔细看看周围的情况,附近有什么店面,来往的人多不多,大概的租金亦或者价格是多少银子。”祝春时不在这上面花费太多心思,“等过两天我得了空也出去看看。”
“近来天凉了,先让萍娘去我的私房里取两匹缎子做身衣裳出来。”祝春时说着,另起了话题,见圆荷没懂抬眼看过来,着重道:“给你家姑爷的。”
“姑娘都还没做呢。”圆荷嘟囔了句。
“十来个箱子的衣裳,我还愁怎么穿呢,若是再做,就是有两个我只怕也换不过来。”祝春时好笑道。
双燕在旁边听见这话便笑道:“圆荷姐姐是念着姑娘呢。”
“我何尝不知道。”祝春时也笑,“你们也取两匹缎子,要过年了,也做两身新衣裳。”
祝春时说着,在账簿上划了两笔,“你们姑爷的私房里写着有对雨过天青色的联珠瓶,去取来搁在窗下,等明儿摘了花枝来插上,想来不错。”
双燕哎声应了,倒是圆荷有些许迟疑:“不问问姑爷吗?”
“账册都给了,话也撂在那儿了,怕什么?”祝春时不似圆荷那般小心谨慎,若是连这个也不能随意,她要理着这些东西做什么。
两人正说话算账,便见泻露从外头走进来,身后跟着大太太身边的红缨姑娘。
祝春时起身,“红缨姐姐怎么来了,太太可是有什么话吩咐?”
红缨福身行礼:“六奶奶安,太太说今天二太太犯了累不好见客,但方才来了人说已经大好了,太太便说让奶奶明日一道过去请安。”
祝春时微微诧异,瞧了圆荷一眼,“麻烦姐姐过来一趟了,太太还有其他吩咐吗?”
圆荷在袖子里掏了掏,上前塞了个圆肚藏蓝荷包过去。
红缨看着手里的荷包,又抬眼看了看祝春时,笑着将东西收进袖里,也不吝多说些话:“倒是没别的了,奶奶放心,二太太人好,明儿就是见见侄媳妇罢了。”
祝春时领了她这份情,原还想送些东西,但又不好过于打眼,便只是笑着答应了。
俞逖撩了撩袍进屋,止了绿浓春容行礼的动作,不见祝春时的身影,张口就问:“你们奶奶呢?”
“红缨姐姐来了,奶奶和她说话呢。”春容低眉顺眼的,朝着右面暖阁里喊话:“奶奶,六爷回来了。”
祝春时听见声音从里面快步出来,红缨圆荷几人都跟在后面。
“泻露、绿浓去吩咐备饭。”
红缨瞧了一眼,福身道:“太太的话已经送到,就不打搅六爷和奶奶用膳了。”
俞逖扫了眼,一时想不到红缨过来的缘由,疑惑地看了眼祝春时,祝春时没来得及理他,转头吩咐圆荷将人送出院子。
“二太太的身子见好了,太太叫我明日一早过去请安,也好全了礼数。”等人走了,祝春时见俞逖进了暖阁,坐在罗汉床上,绿浓领着几个丫头上菜,这才过去坐了另外一侧。
“天越发冷了,倒不必另外在八仙桌上用饭,在这里也暖和些。”俞逖朝着祝春时轻声说道。
“二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祝春时颔首,接过绿浓递来的瓷碗,先用了碗热汤暖胃,慢悠悠的询问。
俞逖也学着她的模样用了碗汤,听见这话略停了停,似在思索,半晌后才开口:“对我们这些人还过得去,毕竟是隔房的侄子,碍不着什么。”
这话说得有水平,什么也没透露,但又什么都说了出来。
祝春时戏谑的看了眼。
“不过,”俞逖注意到她的眼神,微挑了挑眉,“两房关系一般,因为往年的某些缘故,二太太和太太不大对付。”
至于什么缘故,无非是当初爵位的那些事,祝春时从前就略有耳闻,如今又得了前面俞逖给的消息,就更清楚了。
“那想来也没什么,我好歹是新媳妇,又是头回过去请安,再如何也扯不到我身上来。”因只有他们二人一处用膳,祝春时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用了两口菜后觉得不错,着午间俞逖布菜的模样,也换了公筷给他布菜,像模像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