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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当务之急



云朵找了个铺子将上好的几匹丝绸换成三个人的冬衣,又为孟谦置办了衣帽,鞋袜等物。剩下百十文钱,她在巷口的小酒坊门口徘徊许久,不知道,打一些酒回去,是否合适。

小铺子里飘出的酒味平淡中和,不象春风醉,有着咄咄逼人的浓香。她立在巷口,想起他,每日晚饭之前都喜欢浅斟一杯,虽然他酒量不浅却难得放开一醉。浅尝即止,很有节制。

今日提酒回去,是想让他一醉解忧,却又怕勾起他的心事。她犹豫良久,终归是带了一壶。人生的寂寞伤悲,生离死别,权让这一壶酒先湮灭了再说。

进了屋子,他却不在。满屋的物品却不剩一件。云朵手里的酒壶险些跌落地上,他莫非已经离开?她心里酸涩急迫,将手里的包袱和酒壶匆匆放在桌上,飞快地出了院落。站在巷口,看着眼前的街道行人,她彷徨无助,何处寻他?

她先去了孟府,封条依旧,寂静无人。孟家酒坊,也是死寂一片。刘家,他说过再不会去。而染香山,他会去么?隐居山野,不问世事?

她无助地站在酒坊门口,顿觉天下之大,他也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去处而已。

暮色渐起,她立在酒坊门口半个时辰,已经有不少人侧目。她低头匆匆离开,心象地上的落叶,被风卷的忽上忽下,茫然无绪。

雷公巷的屋子仍然黑寂,她最后一丝希望也断了,腿有些软。他难道就这么舍弃自己而去么?她缓缓顺着门框坐在门槛上,眼泪已经潸然而下。

齐妈回来时被依偎在门框边的云朵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是要饭的呢。你怎么不进屋子?”

云朵接过她手里一筐子白菜与萝卜,涩声说道:“是要腌成咸菜么?”

齐妈说了声是,与云朵进了院子。

夜色中,东屋的门框边也立了一个人。高挑的身材衬得门头低矮。云朵心头巨震,一阵狂喜涌上来,她提着筐子看着那个身影,极想扑上去,将他与自己融在一起,从此不再分开。

齐妈也愣了一下,问道:“少爷,怎么不点灯呢。快进屋吧,天一黑,夜就凉了。”

云朵放下筐子,走近他的身边,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她扶着他的手,进了屋子将灯点上。

光下他的脸色有些晕红,桌上的酒壶已经空了。

“以后再也没有春风醉了。”他坐在椅子上幽幽地说道。

春风醉!云朵心里一酸,孟家以此起家,以此败落。从他生下来,就存在他生命里的一个荣耀骤然成为了一个不可提起的噩梦。以后,不论何时提起,都是拿刀在心上戳个窟窿。

“少爷,世上佳酿良多,春风醉只是个名字而已。也许它的不可再得反而让人更加留恋。喝过的人谁又能忘得掉呢。”她只能这么安慰他。

“英华早逝强过美人迟暮,是么?”他手指扶上额头,浮上一丝强笑。

“少爷,你今日去了那儿,我还以为…..”

“以为我走了么?我不过是将屋子里的东西都卖了。”他扫了一眼空荡的屋子,又道:“我买了礼品去找了几个父亲的熟人,想问问究竟,你猜怎样?”

“怎样?”云朵有些紧张。

“他们知道的和我知道的差不多,不过都比刘时的爹强,好歹让我进了门说话。”

“少爷,你我知道春风醉决不会有事,可是圣上偏偏喝出了事,若说是动了手脚,也只能是宫里的人,可是皇上发了话这事已了,谁还会去管呢?我们也只能自认倒霉了。”父母的事,多少人在他面前说了一个“了”字,在他心里怎可能了了。

“我要是想去宫里,只有一条路了。”半天,他飘飘忽忽地吐出一句话。

他居然想到了那条路!云朵一惊站起身,顾不上羞涩,急声说道:“你那么做是想老爷夫人地下不宁,孟家绝后么?”

孟谦见她一脸怒气,神色气苦,便拉过她,说道:“即便如此,想要排着队进去的人还不知道多少呢,我就是真想去,也轮不上。”他今日的确是一时悲愤,去打听了一下。没想到,居然百十个人里最多挑上个十来个,还多要年幼的,进宫了好□□。

他不过是走投无路又心有不甘,激奋之下才去打探了一番。然而,一想到自己是孟家独子,若是真的做了,他爹从棺材里出来也是要扒了他的皮,这条路不过是个绝境。

他将头靠在云朵的腰上,苦笑:“我日后不再提了,了了,了了。”突然,一滴泪水滴在他的脸上,他抬头看去,云朵脸上已是一片狼籍。他慌忙抬手去抚,却越抚越多。

他站起身,略有些慌,将她拥在怀里,叹道:“这不就是去问问么,这眼泪掉得,我就是成了公公,也把你当亲妹子看,好好顾着。”他一见她的眼泪,心就软了,想逗她一句,不过这一句是火上浇了油,釜底加了薪。

“谁要当你亲妹子。你做事先想想老爷夫人就好。”云朵将他一推,抹了眼泪,拂袖而去。

“果然是个烈性子,柔柔弱弱的样子简直是骗人的。”孟谦醉意上来,咕哝了一句,摸到床边扑了上去。

翌日一醒,先是头痛再是头晕,后是惊吓!

云朵竟然斜卧在他的床尾,虽说是合衣而卧,但也太,逾礼了。他慌张地起身,想腾空翻过去下床,可惜,晚饭未用又宿醉一夜,再加上心慌意乱,他在最不该失手的时候失了手。一手撑在了她的大腿上,他火撩一般撤了手,身子一软,然后就很彻底地趴在了她的腿上。云朵已经醒来,又羞又恼又好笑:“少爷,你这样的身子还是好好将息一番再去东想西想吧。”

孟谦连翻带爬地从床上下来,急忙走到门外,齐妈见他第一眼,就是笑:“少爷,昨夜的酒醒了么?”

“醒了。”他老实回答,却觉得应该说没醒比较妥当。

“赶快喝点热粥吧,空腹饮酒可是伤身,云朵年轻,做事也不细想。”

“没事。我就是头有些晕。”

“云朵,你一宿也没睡好,再去歪一会儿。今日活儿接得少,我一人就行了。”齐妈见云朵也从屋里出来,居然神色自若,未带一丝的惊异。孟谦暗想,当日自己随口说了一句话,只想着护住她,没想到倒是叫人当了真,累了她的清誉。

那日,刘公公来,他的父亲恰巧去了刘云健那里,孟谦急叫府里的人去叫,这一时半会也不能让刘公公一个人干等,孟夫人显然不合适待客。这差事便是孟谦莫属。

他奉上最好的龙井与茶点,又将前日里街上寻摸来的一方寿山石砚献出,这般郑重还略带讨好,只因为刘公公,他虽然是个宦官,却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他年近七十,服侍当今圣上近三十年,劳苦功高是场面上的话,位轻权重是私底下人人都知道的理儿。别的不说,皇上赏赐了一个大宅子让他出宫养老,是历来都不曾有过的荣耀。

云朵捧茶来的时候他眼睛一亮,然后一直跟着她的身影。孟谦有些心虚,莫非他要举荐云朵去宫里?万没想到刘公公居然说,他新宅子里缺个女主人,这丫头伶俐讨喜,想要带回去。

孟谦的冷汗直冒,云朵的脸色已经白得如雪,这样要求简直是惨绝人寰,孟谦脑子里蹦出个词来,牙咬了几咬,然后装出一副不好意思,说云朵已经是他的人了,只等着娶了亲之后再给她个名分。刘公公嘿嘿笑着,说了一句,这样的妙人若是不下手,简直辜负了人不风流枉少年啊。孟谦也嘿嘿笑着,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这事算是过了。不过,后果也来了,云朵在众人眼中俨然已经是他的人了。口说无凭,分辩无用,云朵也就只好担了这个名声。

是故,今日齐妈的见怪不怪也算是正常。

孟谦喝了两碗白粥,就着腌制的小菜。他觉得这粗茶淡饭的日子也未尝不可,别有一番滋味。大丈夫能屈能伸,富贵本是浮云,只是心里泛的苦却是一时半会难以消受。

连着病了几天,又将不属于自己的都还回去,他身边有些空落。但他却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原先看不清的,想不透的都如拨云见月一般豁然开朗。

“少爷,有什么打算么?”齐妈收了碗碟,忐忑地问道。

“我手里也有些银子,也不知道做个什么营生合适。”孟谦奔波了几日,父母的事一丝头绪也无,他知道这么着也不是长久之计,没什么事情做反而更让人消沉。所以他冷静地思虑,应该先维持生计才是正事。而齐妈和云朵又让他有了一丝紧迫,自己有责任顾她们周全,即便不再是当日的少爷,他还是个男人。

“少爷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凡事想开些,齐要他爹一走,我算是明白了。”

孟谦点点头,看着窗前飞过的几只麻雀,决定出去看看。

冬阳格外可亲,而路人裹着厚厚的衣衫,象是隔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