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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血染戛洒江



      “老子报仇的时候到了!”李崇山在黑夜里冷冷地狞笑着,眼睛像狼一样,在月光下发出一道道凶恶的绿光。他跨上座骑,带领龇牙咧嘴、凶相毕露的土匪,向蒿芝地气焰熏天地杀来。

      天刚拂晓,大雾弥漫能见度很低,汇集在一起的李崇山及陈梦凯、邱一功三个主力大队的四百多人,向蒿芝地滇中独立团一营二连的战士及分散住在群众家中的团政工队队员突然发起了攻击,他们就像老熊抢着棵嫩竹笋,想把人数不多的解放军一口吞掉。当哨兵发现敌情鸣枪报警时,匪徒占着人多地理环境的熟悉,已占据了有利地形并形成了包围圈。李崇山大声传话,“弟兄们冲进村子自己找个老丈人家!”土匪顿时像疯了一样,高兴地大叫大喊,举首奋臂,嚷成一片。

      营长“老田”(董光南代号)昨天晚上带领政工队的同志到附近村寨访贫问苦,宣传党的政策,摸索土匪活动行踪,回来很晚,刚查完哨回屋躺下,就听到了军号声、枪声和土匪的怪叫声。他翻身下床拿枪,迅速将子弹压上膛,推开门刚想冲出去,就被一排子弹逼回到屋里。当地老百姓的土掌房一楼没有窗户,他毫不犹豫顺着竹梯登上二楼,从后墙窗口跳下去,躲过敌人射击,避开正面进攻的敌人,与教导员胡国光、副教导员杨启取得了联系。三人紧急分析商量,决定:由董营长和杨副教导员寻找敌人包围的薄弱点,杀出一条血路,向外突围。胡教导员带领一部分战士紧随其后抢占制高点,控制敌人火力,搜索接应分散在群众家中的政工队员和后勤人员。

      这时,天已大亮,浓雾渐渐散去,只见密密麻麻的土匪像蝗虫一样,呼喊着向村子里扑来。

      营长董光南在土掌房后面一块晒谷场上集合起三四十人的部队,大声说:

      “同志们,土匪已经把我们包围了,他们的兵力数倍于我们,而且武器精良!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对于我们每一个战士都是一场血与火的考验!现在,我和杨副教导员带着党团员在前边打头阵,其他的人紧跟着冲杀;胡教导员断后,注意抢占制高点,收拢部队后向海外乡政府方向撤退转移!”说完,亲自端起机枪带领部队开始冲杀突围,猛烈的弹火射向得意忘形、张牙舞爪的土匪。土匪喊爹叫娘成片倒下。

      正挥舞着手枪为匪徒撑腰打气的李崇山,没想到我军以后勤人员为主的部队会有这么强的战斗力,他吓得退回到一道土坎下:“妈的,吕宜文老头的情报是不是搞错了?”回过神来,他似乎发现了我军的意图,匆忙调集余国聪所属的土匪,向通往外乡的村口压了过来,防止我军突围。

      在激烈的突围与反突围、我弱敌强的浴血战斗中,冲锋在前的营长董光南左胸中弹、副教导员杨启头部中弹相继光荣牺牲,但他们在关键时候的果断决策和身先士卒拼命冲杀的战斗精神,为部队的突围成功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创造了抢占制高点的有利条件。战士们含着热泪用树枝将两位烈士的尸体掩盖后,组织火力奋勇还击。

      教导员胡国光带领战士们抢占村口的制高点后,两次派人回村联系政工队跟上部队一道转移,终因土匪用密集的火力封锁了村中的所有通道而告失败,两名送信的战士均中途饮弹牺牲。团政工队及后勤人员大部分没有配发武器,他们面对冲进村凶狠残暴的土匪,毫无畏惧,奋勇抵抗。他们一个个怒目圆睁,勇猛得像怒狮,举起棍棒刀斧石头砖块,面对面地与土匪展开殊死搏斗,顽强地抵御着越来越多、蜂拥而上的土匪的轮番进攻。

      政工队长张思聪腹部中弹,肠子外流,他一手捂住伤口,一手紧握石头狠狠地砸破一个枪击他的匪徒的头。

      一个政工队员被匪徒用马刀砍断了一只手臂,他踉跄着,用另一只手握着一根木棒向匪徒扫去。

      一个坎事员在肉搏中腿部负伤,手被打断,被一个匪徒压在下面,他大喝一声,愤而咬下这个匪徒的耳朵。

      文书张云龙,湖南人,喜欢吃辣椒,身上经常携带着辣椒面,当土匪抓住已受重伤的他时,乘其不备,他拿出辣椒面,使尽全身力气,撒到土匪小头目的眼睛上。小头目捂住眼睛疼得嗷嗷叫,开乱枪打死了张云龙。

      政工队副队长席淑媛及几个女同志没有佩带任何武器,她们和男的一样,抓起身边的劳动工具奋起反抗,土匪围过来想活捉她们。吕培珍是她们中年龄最大的,结过婚,还有个娃娃,她为了保护席淑媛她们,拼命反抗打伤了一个土匪,被土匪当场用刀剐死。

      冲进村子里的匪徒们一边放枪,一边嗷嗷狂叫,像一群吃过火药的野兽,横冲直撞,撒泼肆虐,无辜百姓也遭殃了。

      土匪中队长柴宝民闯进村民马保的家里,看到四壁空空,没有值钱的东西,又恼又怒,大骂马保的母亲“憨婆娘不会当家”,出门后,看到其他土匪拿着抢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顿觉脸上无光,窝了一肚子气,转身到马家,一颗子弹射进了马保母亲的胸膛。

      土匪小头目“老公鸭”乘机挟私报复,寻找借口抓了附近堵拉村与他发生过争吵的农民王保林、施八、刘八奢等三人,在庙前杀害。

      他们打死了跑到牛厩里躲藏的男孩。

      他们当着亲人的面,轮奸了生病睡倒在床上起不来的姑娘。

      土匪在村子里撞门破户,鸣枪示威,掳劫民财,残害无辜。匪徒的叫骂声,婴儿的惊叫声,妇女的哭喊声,乱成一团。

      蒿芝地的上空,笼罩着一片乌云。村边,一棵百年的老树枝桠虬曲,神态显得古怪而又怕人,一只黑老鸦,在树上伸长颈子,对着村里“呱呱呱”地叫着。从山垭口那儿刮来的风,活像大风琴在急速地奏着颤音。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里抖索着,发出飒飒的响声。

      蒿芝地在无声地哭泣。悲歌!

      李崇山在土匪侍卫的保护下,来到村中心路边一家村民的后山墙前,看一幅大型连环漫画。画面上的人物之一李润富,一副大烟鬼的模样,面黄肌瘦,鹰钩鼻子,金鱼眼,下须留着一撮花白胡子,一脸狡诈邪恶之气,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善交之徒。“好像!”李崇山心里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随之又镇静下来,看了看周围,装模作样地往下瞧。李润富手里拿着“两支枪”,一支是张着机头的二十响枪,一支是冒着烟雾的大烟枪。旁边写有两段顺口溜,一段道:李老狗,剑拔弩张,手里提着二十响;抢东西,害人民,毒蛇猛兽心肠;恶有恶报,天地道理,看你还有几日猖狂。另一段说:大烟鬼,乌烟瘴气,鼻涕口水一起来;泪涟涟,两腿酸,刀砍雷劈丑模样;骨瘦如柴,有气无力,看你明日可耻下场。

      画面上的又一人物吕宜文,光着脑袋,他是以传教士的身份混入哀牢山的特务头子,因此画得不衫不履,不三不四,上半截套的是国民党军官服,下半截穿的是长衫马褂的一半,活脱脱一个不阴不阳、不土不洋的糟老头。

      土匪多数从没见过漫画,也不知漫画说的啥,更不敢议论李润富。一个看上去憨里憨气的土匪愣头愣脑地说:“三老爹左个吕大使,右个吕大使的人,原来还是个‘洋和尚’呢!”众土匪止不住大笑起来,有的甚至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尽管丢了三十余人的性命,但因为偷袭成功,李崇山心里高兴,他虽然不满意手下人的围观愚蠢表现,但也只是愠怒地斜愣着瞪了一眼,没有发作。可当他看到李润富、吕宜文脚下还有几只匍匐的龇牙咧嘴的狼狗,上面写有李崇山、李世安、李靖安、陈向多等诸多族人的名字时,他暴怒了,手舞足蹈地大声命令周围的土匪不准看,赶紧撕掉。土匪中大部分人没读过书,背箩大的字不识一个,听到大队长叫撕,就跑上去手忙脚乱地把墙上的漫画扯下来撕碎,踩在脚下。还是刚才的那个土匪不开窍,他愣里愣气地问旁边的土匪:“大哥,这上面说的是哪样,惹得大队长发这么大的火?”被称为大哥的土匪小心地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他,才压低声音说:“你这个愣种,上面画的狗是大队长!”这回被叫作“愣种”的土匪不敢吭气了,他知道大队长的厉害。

      漫画是滇中独立团政工队长张心智和教导员胡国光研究后,为及时揭露李润富和敌特造谣惑众,顽固反共反人民的真面目,发动强大政治宣传攻势而画的,想不到让土匪看了个清清楚楚,真真实实。

      戛洒江畔。

      在绿意弥漫的河谷与阳光下白得晃眼的鹅卵石上,早已没有了充满光明的浪漫诗意,生活的图画里,没有了头戴鸡枞斗笠、腰系花彩带的傣家少女在竹林里、溪流边、槟榔树下的随意抒情写意,没有了悠闲的牧童骑牛,绿掌戏清波,甚至没有一只自由快活的鸟儿在空中飞过……

      这里笼罩着一片恐怖,一片血腥,一片最野蛮的罪恶。

      李崇山、陈梦凯、邱一功、余国聪四个匪首坐在遮天蔽日的大青树下,几个土匪用硕大的芭蕉叶为他们扇风添凉。

      不远处,站着四方八岭许多老百姓,多数是江边的傣族群众,他们都是李润富的佃户,今天正是戛洒街赶集的日子,他们是被土匪用刀枪从街上吆喝着,赶往江边看杀人的。

      江边,临时栽上了一排木桩,不幸落入土匪手中的十六位解放军战士被五花大绑在上面。头上,是能把人烤焦的烈日;脚下,是能把人燎起血泡的鹅卵石。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片云,只有那愤怒的滚滚的江涛声和那让人窒息的死一样的空气。

      李崇山叫土匪小头目老公鸭把一个高个子女战士押过来,他要作最后的努力。

      “你叫什么名字?”李崇山望着遍体鳞伤的女战士,用手背擦了一下鼻子问道。

      “席淑媛!”女战士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回答。

      “滋味不好受吧,女共匪?只要你投降我们,吃香的,喝辣的,睡暧的,出门骑马坐轿全由着你。”

      沉默。

      “戛洒江这么长,哀牢山这么高,全是我们云南反共自卫义勇军的!只要你说声脱离共产党,甩掉身上的这套黄颜色的破衣烂衫,我他妈的就是把你们这几个小女共匪当作菩萨一样全供起来也乐意!”

      还是沉默。

      “怎么样,想通了吗?”

      继续沉默。

      “哑巴了?说话!”

      “想通了!”席淑媛昂着头平静地回答。

      “那好!你向他们宣布李崇山高兴地站起身来指着周围的老百姓,就说你弃暗投明,迷途知返,从今后跟着我们反共自卫义勇军干!”

      “嘿!”席淑媛冷笑一声,“你高兴得太早了!我是想通了,周围的群众也是想通了,你们才是匪,你们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的土匪!”席淑媛忍住浑身的伤痛,怒斥土匪的血腥罪行,她大义凛然斩钉截铁地说:“你们只有归顺人民,才是唯一出路,反革命到底,只有死路一条!”

      李崇山知道钻了圈套上了当,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小女共匪,你不投降,我就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活活剐了你!”老百姓极力屏住呼吸,不知大祸何时降临。

      席淑媛脸不变色心不跳,毅然回答:

      “革命者,头可断,血可流,决不投降!”并大声对围观的群众说:“老乡们,别害怕,现在全国解放了,名叫中华人民共和国,我们有了自己的领袖,名叫毛泽东。老乡们,我们要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有解放军撑腰,这儿的土匪是草上的露水瓦上的霜,没得多长时间了!到头来,解放军是要跟他们清算这笔血债的!”

      李崇山发疯了,他红着像野猫一样的眼珠,命令匪徒把席淑媛拖到江边,亲自剥光了她的衣服,重新捆绑在木粧上,然后用纳鞋底的线将席淑媛的两只乳头拴起来绑在压弯的凤尾竹上,再放开竹子弹起,席淑媛一声惨叫,昏死过去。保长刀彦彬的母亲“大肚兜”,从人群中走出来,手拿一枚缝衣针刺入她的乳房,嘴里骂着:“单你们认得吃饭,我们认不得吃饭……”

      “疼不疼?”李崇山咬牙切齿地问。

      “呸!土匪,你们不是人!你们这群野兽!”醒过来的席淑媛将一口鲜血吐在李崇山的脸上。

      “我要好好看一看,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刀硬!”李崇山的脸勃然变色,用手袖揩了一把脸上的血水,跺着脚大吼大叫,命令老公鸭拿来坝子刀,他嚎叫着一刀一刀往席淑媛身上别。

      围观的群众愤怒了,他们像戛洒江涨水一样涌向前来,有的小孩吓得哭了起来,人群中开始出现骚动,土匪用枪横蛮地阻拦。

      奄奄一息的席淑媛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强忍着阵阵袭来的剧痛,竭尽全力高呼:

      “土匪,你们这些豺狼不如的强盗,解放大军已经来到云南了,你们灭亡的日子就要到了!”当土匪用匕首来割她的舌头时,她一面挣扎,一面拼命高呼:“各民族人民团结起来!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打倒恶霸土匪!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直到声带断裂,鲜血流尽晕厥为止。

      李崇山挥舞着鲜血淋淋的双手,狂叫:“都把他们杀了!”嗜杀成性的匪徒们挥舞着坝子刀怪叫着一拥而上。被捆绑的战士知道生命到了最后的时刻,他们奋力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新中国万岁!”在山鸣谷应、江吼浪答的口号声中,土匪用匕首划开几位战士的肚子,肠子一涌而出吊在体外,晃来晃去,血流遍地,战士们痛苦的惨叫声使空气痉挛,使太阳疯狂,使人感到毛骨悚然心惊胆战目不忍视。几个匪徒又剖开另外几位战士的胸膛,掏出鲜红的心肝,捧在手上像魔鬼一样,狂笑不止。

      血红的树桩,血红的江水,血红的大地,血红的天空,还有那血红的太阳,它们在战栗,它们在悲鸣,它们在呐喊,它们在流血!

      “看到了吗?这就是参加共产党、参加解放军的下场!”李崇山把牙齿咬得咯咯乱响,凹面翘嘴,古怪浄狞的面目在他的狂嚎声中显得更加恐怖。

      被逼围观的老乡有的痛苦地垂着头,有的在低声啜泣,有的在掩面擦泪,有的失声痛哭,而更多的却是悲愤地攥紧了拳头,愤怒地鄙视着这些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的魔鬼。不少老阿妈双手合掌于胸前轻轻私语:“真是伤天害理,天理难容啊!”人群中骚动声音更大了,似乎有人要闹事,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一直稳坐在大青树下的余国聪这时有些心虚,他怕夜长梦多,时间长了老百姓起来造反。再说这本来就是缺德残忍的事,一是发泄对共产党的不满,对解放军的仇恨,二是以达杀一儆百的目的,现在都做了,就赶紧撤吧。他对陈梦凯、邱一功低声说了几句,两人点头同意,他就站起来紧步走到李崇山身边凑近耳朵道:“崇山,时候不早了,赶快在江里把尸体处理掉。田波他们闻讯赶来,我们是会很被动的。”李崇山抬头看了看已偏西的太阳,点了一下头,阴沉地说:“对,让共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接着把手一挥,对走上前来的老公鸭下达了命令:

      “把他们的尸体全部抛入江中,还有一口气的在身上绑上大石头,沉入江底,让他们做鬼也翻不了身,上不了岸!”

      “是!”接受任务的老公鸭一边兴奋地摆动着八字脚指挥匪徒下手,一边张开公鸭嗓嘎嘎嘎地讨好说,“大队长,还有那个小杂种怎么办,一起解决了吧?”老公鸭用手指了指还被捆在木桩上满脸惊恐的一个男孩。不知什么原因,土匪刚才没有对他下手。

      “放他走。”

      “放他走?”老公鸭犹如长虫吞箭杆——难回脖。

      “对,放他走!”

      老公鸭一脸疑惑,一摇一摆地走过去用匕首割断了捆绑在男孩身上的绳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小杂种,算你命大,我们大队长今天高兴,看你年纪小,嫩么么的,饶你不死,快滚!”

      男孩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摸了摸被绳索勒肿的手臂,见土匪没有枪杀他的动静,含着热泪转身最后看了一眼被扔入江中的战友,就撒腿向山上跑去。

      “啪!啪!”两声枪响,男孩身子晃了晃,倒在了二十来米远的地方。

      人们再次被眼前发生的事震惊了,江水停止了呜咽,空气顿时被凝固起来。

      李崇山若无其事用嘴吹了吹还在冒烟的手枪口。

      被杀害的小战士名叫王道和,他是独立团三营营长王道伟的小弟弟。昨天晚上,团政工队的几个大哥哥大姐姐刚祝贺他度过十三岁的生日,他胸前佩戴的那支钢笔,还是席淑媛送给他的。他说:我要用淑媛姐送给我的笔写最好的字,画最好看的图。席淑媛说,我在昆明读书时是学美术的,等完成首长交给的任务后,我一定教你画,画哀牢山的山,画戛洒江的水,它们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很美的。当然,还要画世世代代依山傍水居住在哀牢山的各族人民。

      土匪在把王道和扔入江里时,钢笔掉在了地上。随同钢笔掉在地上的,还有几张用针线钉成的纸,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王道和、新中国”等字样。

      李崇山走回大青树下,站到一块石头上,正准备再把自己的“战绩”大吹大擂,再向周围的老百姓威胁一番时,被神色不安拿着一张字条的余国聪拉下石头走到一旁,焦急地小声说:“大队长,土蛇派人来通知,新平、双柏、腰街三个方向的共军正在调集人马,快速向戛洒方向奔来。这种合围之势对我军是极为不利的,我看三十六计走为上,快撤吧!”

      陈梦凯、邱一功两个匪首本想偷袭蒿芝地成功后,立马拉走队伍,现在情况有变,便不敢贸然行动,二人慌慌张张地围拢上来,要李崇山拿个主意。

      土匪平时是松散的,像一盘沙子一样,各路土匪都占山为王,守着自己的地盘,各行其是,互不干扰,互不服管,即便是在利益完全一致的情况下的统一行动,也是各怀鬼胎,各打各的小算盘。今天把事情闹大了,杀了那么多人,解放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因此,都有些虚火,现在来电报告解放军的正规部队正向这边开过来,心里害怕了。

      李崇山虚张声势地说:“怕个尿!共军有什么了不起,人生地不熟的,今天不是都被我们打垮了吗?”

      余国聪小心地说:“那是他们人少,我们人多,而且他们没有多少防备,又都是些不带枪的机关后勤兵,所以我们才捡了个便宜。”余国聪想了想觉得不妥,忙改口,“我们才打了个胜仗。”

      李崇山虽然有些不高兴,可心里也知道舅舅说的是实情,“妈的,火刚烧起来,又要拆柴。”他瞅了一眼刺刀下那些眼里冒着火花的男女老少,气势汹汹地说:“你们都看到了,谁要是通共匪,和他们一样的下场,全家斩尽杀绝!滚回去吧。”群众低头散尽,李崇山转头问陈梦凯、邱一功,“你们下一步怎么办?”“听大队长的。”两个匪首齐声回答。

      “那好,跟我上哀牢山,以后怎么行动,听总指挥我三叔的!”李崇山用手背擦了一下鼻子,吩咐贴身保镖,“备马!”然后用色迷迷的眼睛看了看被捆绑后留下来的两个年龄小,人又生得漂亮的女战士,对老公鸭说:“把她俩给我带上。小心,别碰坏了,回去要让我三叔过目!”

      保镖把马拉过来,跪下弯腰,请李崇山蹬背上马。李崇山刚跨上马背,就惊叫了一声“不好!”几乎是在同时;听到一声枪响。马受惊,嘶吼一声,扬起前蹄,把李崇山重重地摔下背来。李崇山本能地就地一滚,藏到树后,捂住受伤的大腿,指着江边一块礁石,睁大一双牛眼变颜失色颤抖地嚷道:“阿鲁!阿鲁!”乱作一团的土匪慌慌张张地扑倒在地,一起向礁石开火。

      过了一会儿,不见礁石后面有反应,老公鸭喊停止射击,带上几个土匪畏畏缩缩地摸了上去。礁石背后空无一人,只留下了几个脚印和一颗子弹壳,土匪盲目地朝江里开了一阵子乱枪。

      颤抖得像打摆子一样的李崇山,多一分钟也不敢耽误,在惊恐万状中,带领人马匆匆忙忙地撤回了哀牢山。

      就在这一天,在吕宜文的安排下,李润富在派出李崇山带领土匪偷袭蒿芝地的同时,又命令他的另一个侄儿子李真安及封国忠、刀绍堂三个土匪大队的四百多人马,包围了我军驻漠沙小抱垴的剿匪小分队和当地的基干队。

      我方的战斗进行得十分艰苦,土匪仗着人多,前拥后涌,大呼小叫,反动气焰十分嚣张。我军虽然人员少,但事先接到土匪要来进攻的情报,已有所准备,在当地老百姓的支持和宁和乡民兵的密切配合下,依仗着极为有利的地形,狠狠地打击了敌人的猖狂进攻。小抱垴久攻不下,李润富心急如焚,在吕宜文的授意下,他除留下李崇山在山上养伤外,又让副大队长程克文将偷袭蒿芝地的土匪全部调来增援小抱垴。但这一次土匪没捞到什么便宜,四天五夜的战斗,我军仅两人受轻伤,土匪却是鸡蛋碰石头——一塌糊涂。最后,土匪听说我军重新收复了蒿芝地,沿红河南下的解放军又折回来了,吓得仓皇溃逃,丢下了三十多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