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读者的期待中,陈端生于母亲去世14年、丈夫流放4年后,再次提笔写起第17卷。
她少女时写《再生缘》是为了“写良缘”,在饱尝生活之苦的中年,如何能续写出无忧无虑的女孩心境?她再也编织不出那样浪漫而不顾一切的文字。
知音爱我休催促,在下闲时定续成。
白雪霏霏将送腊,红梅灼灼欲迎春。
向阳为趁三竿日,入夜频挑一盏灯。
仆本愁人愁不已,殊非是,拈毫弄墨旧如心。
其中或有差讹处,就烦那,阅者时加斧削痕。
从这段17卷的自白便可看出,她的心境变化太大,如果说前16卷是一个神气的少女在自负地娓娓道来,最后的17卷则充满沉重哀怨,中年女人的才情都去了哪儿呢?陈端生再也写不动了,从1784年春天开始,她断断续续耗时一年,也只写出了第17卷这一卷。
罢了,她干脆停笔,说:“婿不归,此书无完全之日也。”
就此封笔。
1790年,全国大赦:“其在配军流人犯,已过十年,安分守法,别无过犯者,著各省督抚,分别咨部查照向例核议,奏请省释。”远在伊犁充军的范菼,终于可以回家,可此时的陈端生却生了重病。从新疆到杭州万里之遥,当时交通工具简陋,范菼即便被释放,依旧不知归期。
陈端生盼望了整整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她经历了15岁的女儿和年迈的父亲相继去世,经历了独自支撑家庭的孤苦无依,经历了丈夫杳无音信的心理煎熬,或许是太累,她没有等到范菼回家,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再生缘》弦断今生,无法再续。
或许现实太哀伤,很多古代的悲情故事,在曲人、剧作家的笔下都改成了欢喜结局,人们在怨怼生活时总愿意相信仍有希望。
陈端生去世后,杭州女诗人梁德绳与丈夫许宗彦续写《再生缘》最后三卷,改为:孟丽君上本陈情,承认自己女扮男装,皇甫家族求情保丽君不死,太后更将丽君认作义女,封为保和公主,与皇甫少华最终成婚。续写的结尾硬是让分崩离析的才子佳人,过上了白头偕老的幸福生活,至少,这是对读者的安慰。
于是,陈端生在读者的心目中,也永远活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人们选择性地忘记她灰暗的后来。
能够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