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石狩真不见人影。
“真是凶悍,开个玩笑都不行?”霍游云说,“那就这样吧,感谢主、感谢
发明罐头的人、感谢任聆我小姐的父亲,阿门。”
“为什么?”罗妙满头雾水。
“因为主创造天地万物。小聆同学爸爸创造了小聆、某人创造了罐头,所以
我们今天才有这碗面可吃。”
“去你的!”听了半天,罗妙终于发现自己被唬了。“瞎掰唬烂王。”
霍游云不在意地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面。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啊?”我对霍游云说:“形象全毁喽。”
“没关系,为了你,我可以不要形象。”
“恶。”罗妙发声。
接着,好一段时间,我们三人都安静专心吃面。
“…”。喂,“我想到一个问题,”温雪伤势要不要紧?“
“没事啦,他只不过伤到这里,”霍游云指着自己脖子和肩膀的交界处,说
:“擦破皮而已。既没伤到重要器官,也没伤到动脉。”
“我舅妈说他用不了三天就能出院。”罗妙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哎呀,过程太惊险刺激,又有血腥镜头,儿童不宜。”霍游云随口敷衍。
看样子,不论我怎么严刑拷打,他们都不会告诉我真相。算了。
“那你们明天会去学校吗?还是要等温雪痊愈再一起亮相?”
“明天就会去上学。”霍游云说:“不然大家真要以为我们四个都挂了。”
“条子会到学校找人吧?你们不是不想见条子?”
“找就找,”罗妙说:“我们一口咬定不知情,条子又能怎样?”
“等温雪出院,条子若是问他为何不报警、不露面,温雪大可以说当时急着
逃命顾不得报警、事后不露面是为了怕凶手再次狙杀。”霍游云有条不紊地说,
“就像你说的,温雪是被害者。警方若问他为何被狙击,温雪可以反问:追查
意外发生的原因应该是警方份内的工作吧?”
我一时哑口无言,过了片刻,才忍不住讽刺道:“你们对于如何应付条子很
有一套嘛,可以考虑出书呀。”
经验丰实。这一群家伙平常惹是生非惯了,对于反制警察已臻炉火纯青的境
界。难怪他们在警局可以不留任何案底纪录。 “好主意,我们很乐意接受你
的建议。”明知我在挖苦他,霍游云依旧面不改色地道。
“哼。”我说。吃完一碗面,看看腕表,发现已经十一点多,“啊,我该回
家了。”
“不要走,今晚就留在这里吧。”
姗姗来迟的石狩真终于出现。
“嘿。”罗妙发出一声短促的怪叫。
“天色太晚,你一个女孩子单独开车下山回市区太危险了。”石狩真坐到餐
桌的空位上。
“待在这里才比较危险吧?”霍游云低声加了一句。
石狩真不为所动,“你爸也觉得你明天早上再下山比较好。”
“我爸?”终于轮到我开口了。
失踪两天的老爸几时重现江湖的?怎么我这个做女儿的竟毫不知情?
“我刚刚和任叔叔通过电话,他亲口说的。”石狩真接过霍游云帮他盛的面,
给我一个笑容,“不信的话,你现在可以再亲自打电话问他一次。”
奇怪,我这个女儿两天没有老爸的音讯,石狩真却可以和老爸保持联系?等
一下!电话?!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我惊愕地问。
“我不是打你家的电话,我打的是你爸的手机。”石狩真镇定 自若地一边
吃面一边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爸的手机号码?”
“我姐婚礼那天,你爸给的。”
“我爸为什么会把他的手机号码给你?”
石狩真耸耸肩,说:“不只他的手机,他连你的手机号码也主动一并给了我。”
“啊?!”我震惊得无法言语。
在一旁听我和石狩真对话的霍游云和罗妙则是快笑到不行;罗妙差点喷出一
嘴面条,不停拍桌狂笑;霍游云频频用餐巾纸擦拭笑溢出眼角的泪。
天啊!我好崇拜你爸。“罗妙边笑边说。
“会出卖你的人往往就是你最亲近的人。”霍游云好不容易才止住泪,有感
而发。
石狩真难得好心情,笑得像个纯真的孩子。
我却是又气又窘,简直想马上杀回家去把老爸给剁了!老爸搞什么鬼?老番
癫!他自己的手机号码要给石狩真我没意见,但为什么未经我同意就径自把我
的手机号码也给了他?讨厌讨厌讨厌!
“好啦,那你就在这待一晚吧。”霍游云挤眉弄眼,“这里房间很多,你放
心,而且今晚不是月圆,狼人不会变身。”
罗妙闻言,又是一阵狂笑。
我很确定他们是故意整我。既然说房间很多,那又为何安排我住石狩真隔壁
呢?没安好心眼。
既然误人贼窟,我唯有认了。不过我不担心会有什么“突发状况”。不知怎
地,我对石狩真的人格信心指数大增。也许受上周六晚上的影响,也许是今天
晚上他的温柔,让我对他的印象小小改观。他似乎没那么坏(唉,危险的想法,
我知道)。
“……好了,还满意吧?”霍游云帮我张罗好枕头被褥之后,向我邀功道。
“嗯嗯嗯。”我一边擤鼻涕,一边胡乱点头敷衍,“大功告成,你可以功成
身退了。”
哎呀呀,感冒症状没有丝毫减轻。惨的是,我发现自己又做了蠢事——药放
在家里忘了带出来。天字第一号大蠢蛋!早上排那么久的队去看病,看完医生
拿了药,结果现在一天都快过完了,我的药却连一包都尚未人口,难怪病不会
好。
“喂,别急着赶人嘛。”霍游云搂着我的肩,一副哥俩好模样。“我有小秘
密要告诉你喔。”
“什么小秘密?”怪恶心的。我懒得提醒霍游云和我保持距离,万一他被我
的感冒病毒传染,算他活该。
“你知不知道,温雪受伤;罪魁祸首是你?”
“我?”栽赃也不是这等栽法!我等着霍游云解释。“是啊,”霍游云说,
“我们是在滨海公路发生意外,但我们为什么会在滨海公路上?因为阿真心情
不好,我们陪他去散心;那阿真心情为什么不好?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我怎么会知道!”怎么又扯到石狩真!
“你不知道?”霍游云说:“那我问你,上星期六他姐姐的婚宴上,你和他
碰了面,他也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对不对?”
“对。”我不甘愿地答。什么真实身份嘛,我又不是谍报工作人员!
“他就是因为这样才心情不好。星期天我去找他,他见到我的第一句就是‘
你早就知道她是谁?’好吧,我想他指的‘她’就是你,所以我老实答了:对,
我早就知道。‘结果你知道当时他脸上的表情有多难过吗?”
“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嘴巴仍逞强着,其实心里最柔软的部位早就被霍的
话给刺了一下。
“假如你一直很喜欢一个男孩子,可是那个男孩却拼命躲着你,直到有一天
你赫然发现心仪的男孩就住你家隔壁,近在咫尺,你却从没发觉,只因为他不
想让你知道。这样,你不会难过吗?”
“……”我说:“你的假设的前提错了,石狩真并没有‘一直很喜欢’我。”
“笨蛋!错的是你。”霍游云啐道。“是你的假设前提错了。你一直假设阿
真是个人面兽心的大坏蛋,所以你每次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不给他任何机会。”
一针见血。
我愣了一下。是这样吗?好,也许我的假设前提真的错了,我不该把小时候
先人为主的坏印象当成标签贴在长大的石狩真身上,但我不太能接受霍的另一
个说法。
石狩真喜欢我?骗人!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学校美女如云,他没道理反而看
上不够出色的我。再说,假如他真如霍所说的从以前就喜欢我,那么这些年来,
他身边的女伴为何一个换过一个?心里想着一个,怀里抱着的又是另外一个,
这在男生眼里稀松平常,但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爱情一如果石狩真真的喜欢我的
话。
“哎呀,你别胡扯了,我不想听。”我走到门边看着霍游云,明显对他下达
逐客令。
“好、好。”霍游云无奈地说:“那我再告诉你最后一件事。今 天发生意
外之后,阿真很自责,几乎都不开口说话,直到你出现,他才面露喜色。你应
该也发现刚刚他的心情变得很好吧?都是因为你。”
我不发一语,将霍推出门外,合上门板。杜绝霍再用“邪言异说”蛊惑我。
生病加上忙了一天,我应当很累。事实上,我确实很累没错, 但我在床上
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也许是认床吧。
本来只是想到落地窗前透透气,眼睛余光却意外发现隔壁阳台上也有一个失
眠男人。
石狩真坐在藤椅上看着夜空。天空没有月亮,星星却不少。应该是因为半山
腰光害较少,所以看得见较多星星,星星也比较亮。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侧影看起来很落寞,有一种沉静萧索的气息,很像先天
下之忧而忧的文艺青年(不过我想在这种时刻、地点,不论谁坐在那儿都会很
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