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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便伸手去帮她盖好被子,方才发觉她的十指,像是不堪重负的痉挛,下了死力攥住被子。褚颖川没有办法,只笨拙的将床头早就备好的温水递过去,三月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接在手中。

玻璃杯子澄澈的盛满润着水气阳光,一点一点映进她的眼内,潋滟闪动。

她想。一定是病的太久糊涂了,一定是因为烧还没有退。

所以,她缓缓开口:“爸爸的左手没有了三根手指,那是赌局出千被人砍掉的。那时,他带着我,因为发觉我记忆力好,所以教了我很多东西,让我帮着他一起出千。可是被抓住后,把我抵押在那里,那时我才8岁。”

他是个很糟糕的父亲,一生最爱的只有赌博和女人。可是,父亲的惨叫,脱离肢体的中指无名指和尾指,鲜血和她身上的红裙子一样的,从此她以为自己再也不能穿上红色,可是后来为了谋生,即便是红色的制服也可以照样穿起来,只不过胃里泛着恶心。人就是这么有韧性,也是那么贱。

“后来还是娘拿出自己的貂皮和金饰典当,千里迢迢从把自北京我赎回来。外婆让我跪在佛前,发誓再不许赌博。”

喉口连着胸口,一大片的火烧火燎,可她仍旧微笑地看向守在自己身畔的褚颖川。

其实,她没有告诉他,只听这些,那应该是个很好的母亲,可是随即母亲跟亲戚们宣扬,细枝末节不止不曾落下,还大肆渲染。她曾被舅舅狠狠唾弃,真的是一口唾沫吐到身前的唾弃。

“记得有一次,小妹要配隐形眼镜,我起早陪着她去挑,去选,去戴。然后去看外婆……小妹的隐形药水放在我的包里,我又拿出来放在外婆那里。结果出门坐姨夫的车,开出去很远小妹才发觉,忘记拿药水。于是,姨夫说了些很难听的话。开回去,我又下了车,跑上四楼又跑下来,取回药水,交到小妹手里。”

这件事,还有一个前因,阿姨去h市上货,带着她去,她那时神情恍惚,不知道怎么,有时掉下一副手套,有时落下一条围巾。因为那时母亲已经彻底的崩溃,每天每晚不会少于三小时的叫骂。她们也许不知道,也许只是装作不知道。

真正到返程收拾行李时,阿姨有事脱不开身,还是她自己跑去市场买好大的整理袋,把许多东西一样一样整理好,又恳求这旅馆的服务员帮忙拎下去,一样不曾落下。可回到家里,阿姨跟母亲一样,大肆渲染她的丢三落四,于是人人都以为她是个迟钝笨拙的孩子。

盛满阳光的水,小口小口咽下去,可一点也不觉得暖。她总是如此迟钝,此刻才发觉,她的身体隔绝了太阳,所以阴阴的冷。她便忍不住笑说:“等下了车,我才发现,那不是我的东西,不是我落下的。可是真奇怪,承受一切责难的都是我。”

褚颖川已经坐起身,下颌绷得很紧,沉默着。他想去握住三月的手,可她不愿他靠近,尽管没说一句话,他就是知道,她已如蜗牛,缩进自己的壳儿内,拒绝一切的壳内。

三月终于把那杯水慢慢喝下去。过了半晌,侧过头吐出一口气,说:“这就是我的家庭,很糟糕。而我不是什么鸡窝飞出的金凤凰,我的生活混乱,失败……谁若娶了我,就等于娶了瘟疫,带来的只有整个家庭的鄙视和耻辱。我也不想再无故拖一个人进来,承受这份苦难。”

即使在很亮很亮的阳光下,三月的眼睛依然乌黑如墨,没有一点反射的亮点。

褚颖川不禁想起,刚刚看的电视剧西游记里,太上老君的乾坤袋,铺天盖地的混沌仿佛要拘住他似的。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

然后,三月的手机响了起来,慢慢接起来,就听见里面卫燎的声音说:“十五,我出来了。我买好了今晚的机票,我们今晚就走。”

“好,七点我们在机场前的停车场会合。”

三月还在发热,神智些微的恍惚,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甜蜜的温柔。

太甜蜜。

再糟糕的人生,总有一份亮点。她曾有自己的白马王子,翩翩而来,伸出手要把她拽离苦难……

三月挣扎起身,刚要打开柜门,又猛地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褚颖川笑着说:“我需要一件新的裙子,褚颖川。”

她今晚要做童话里的公主,连仙度瑞拉都有魔杖变出来的礼服,她怎么可以没有一身像样的行头。

穷途末路

(露天的停车场·不知道帝都飞机场的停车场啥样,为了配合情节,施展魔法变成露天。)

褚颖川携着三月出了酒店,熟门熟路的停在一家精品店前。下车时遥控锁出了问题,按了两下都没出现回音。褚颖川回车里去检查,三月不耐烦,就说:“我进去等你。”

刚推门进去,里面的店员忙冲到门前,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一番,才笑说:“不好意思,我们今天不营业。”

三月不由微微囧了一下,不会是真的碰见《漂亮女人》中的情节吧?刚巧褚颖川推门进来,抱怨说:“这么心急,等等我都不成。”

店员脸色一转,立即满脸堆笑地说:“真对不住,刚理货呢!褚少,小姐要是不限嫌弃乱,就里面请。”

看着光可鉴人,别说杂物,连点灰尘也没有的厅面,三月囧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走向货架。

满眼的锦衣斑斓中,大多是今年流行纯棉质地,可连衣裙仍旧是真丝和绸缎的主打,还真的有几件像是刚刚到货,包装只拆开一半。

其中一款略有些发灰的淡紫色裙子,十分打眼,三月拿在手里,忍不住问:“这颜色真好,比李子紫还要淡一些吧?”

店员脸上立即现出钦佩的神色,说:“小姐真识货,紫色仍旧是明年的流行色,这款是Thistle,蓟紫。”

可是见到三月拿起来在身上比量,店员的嘴角又忍不住抖了抖,然后仍旧堆着笑说:“我倒是觉得这款海浪裙不衬您的肤色,换这款试试如何?也是意大利的新款,亮片间嵌的都是施华洛世奇的水晶。”

三月没有接茬儿,倒是褚颍川歪在沙发上,翘着腿笑了笑,懒懒接口:“她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

店员脸色立时青白不定,三月瞧见,便知道里面有名堂,但不愿理会,拿起那件看中的蓟紫,进到试衣间。

值班店长恰在此时出来,很贴心地在褚颍川身后低声说:“那件是华小姐早就定下的裙子。”

褚颖川眼转了转,才露出恍然又满不在乎的神情:“是了,快十一,舒欢也回帝都了,她和她家老头子最喜欢看□前的阅兵式。”

更衣室内灯光略暗,阖上门,墙上悬了椭圆的镜子,还体贴的配有木梳。镜子里的人,终究病的太久,惨白脸色,内里透出青色。她找出粉底,水凝腮红,还有眼影。慢慢仔细遮掩病容,可手不止为何抖得厉害,不经意一个错手,眼影就涂得浓了。她没有气力去改,干脆就势画成炫彩烟熏。

换上裙子,三月想拿起来梳理一下乱掉的头发,可一想起不知多少人用过,一阵子腻歪,就又放下,索性将长发披散。

一切完毕后,她又不由出神,不知道怎么,就想起那句,呵手试梅妆,画作远山长。

便慢慢地笑了。

那笑也不是开心的笑法,皱紧的眉,仿佛故作欢颜。

推门出来,在落地的穿衣镜端详。精品店里的每一寸灯光都是精心设计,打在身上,及膝的海浪裙,蓟紫的颜色,更加瑰丽。一片一片裁剪出的修长薄纱如鳞嵌在裙上,直到膝间,动作间海浪般的波澜起伏。

镜子里映出的褚颍川,也满意泛起笑,挥了挥手说:“穿着吧。”

店长忙殷勤着上来,弯身比量了一下三月的腰间,说:“哪里都正好,就腰似乎有些肥,改一下吧。”

这家店里的东西都紧随着潮流,三月选了最新款的信封包和凉鞋搭配好,又在镜前转了一圈,也觉得腰身有些空荡荡的,大约病时掉了体重,就问:“这裙子做工这么精细,怎么好改?”

店长谄笑地说:“我们这里的师傅是意大利进修过的,如果您不放心,还可以送回意大利去改。”

她想都没便说:“不用,肥点也挺好。

一边的褚颖川已经习惯性的掏出卡,准备结账,三月瞧见,忙上前拉住他。

“不行!”

随即觉得自己的失态,立即放低声音:“拜托你,这件裙子我必须自己付钱。”

动作过大,毕竟还发着烧,脚下一软,栽进褚颖川的怀里。他顺势搂过,可三月却伸手抵在他胸前,想要推出距离。

褚颖川扬眉时,抓住那只抵触的手,凝着她笑说:“那件施华洛世奇的水晶裙子,你就不会跟我争了,成吗?”

慢慢低下头,三月蹙起眉头,隐忍地轻声说:“成。”

可回到酒店,三月用房卡刷卡门,说了句:“谢谢你。”

然后,不等褚颍川反应,当着他的面, “砰”的一声,关上门。

生平第一次吃到甩门羹,褚颍川愣了好半晌,却并没有被激怒,摸了摸鼻子反而失笑出声,转身大步离开。

三月回到房间,原来凌乱的衣柜已经被整理的井井有条,连叠的功夫都省下。本就是匆忙出行,没有多少东西,很轻松便可以装进行李。但是,三月一件一件拆开,重新叠好,方才装进行李箱。不肯错过任何瑕疵,仔细到连最小的褶皱都不肯放过,到了最后不大的行李箱,已可以成为军训的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