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是因为你不肯迁就我吧,每次我说什么说得兴高采烈,你就插上一句:你说的东西我完全不知道。真不可爱。”
雀儿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感受嘛,那么后来呢,高中的时候,你偶尔跟我说句话,客气的不行,那是怎么回事?”
“那我怎么说得清楚,大概人长大了都这样,或者我们不适合做朋友。”
这话说完,我们都愣了半分钟,最后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雀儿摇头,停顿半天,忽然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道:“你说得没错,我觉得根本不会有不变的友谊,你现在还肯帮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我已经想通了,这些事都是我在疑神疑鬼,真是的,怎么会有那么荒唐的事情呢,什么见到自己,就会死掉,要是这样的话,谁去照镜子啊?我吃完早点就走了,还是谢……”
她说不下去了,也真奇怪,每次我们之间要是提到“谢谢”
,“对不起”
这种话,气氛就会尴尬起来。
我知道雀儿的意思,说:“行了,我送你回学校,要是再发生什么,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
她说,同时若有所思。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那个朋友成玄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雀儿点头,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说:“她从六楼跳了下去,侥幸没死,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现在住在一家安定医院里。”
六、风雨楼 雀儿走的时候,背着她的大背包,我跟她到车站,她就说什么都不让我送。
她上了公共汽车,我在车下挥两下手,惹得旁边一位老太太感慨道:“小两口感情真好。”
我哑然失笑,谁都可以,但不会是雀儿。
手机响,英飞。
“我在你家,看来没赶上早点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到。”
英飞真是个勤快人,我进屋的时候发现桌子擦了,地扫了,还没洗的就剩俩碗了。
“一个人住,还这么不会干活的,只有你吧?”
英飞说。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迅速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世界上比我邋遢的人,肯定多于一亿。”
英飞把碗扔池子里,对我道:“可惜那九千多万人口我一个也不认识。对了,韩雀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我正头疼呢,不管吧放心不下,管又不知道怎么管。”
“昨天她差点被拖拉机撞,结果是你冲了过去。晚上你看到的幻象,听见有声音威胁你,一把斧子出现在你的卧室门口。这些都是巧合的概率不大吧。”
“对,斧子肯定是放在阳台上的,我绝对不会把它扛到卧室去。”
英飞点头,说:“我昨天晚上到处闲逛,听说了一件事情,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说啊,难道你不是特地来告诉我的?”
“韩雀她们学校,有个著名的鬼楼,传说曾经有学生在那里跳楼,就这么多。”
英飞道,“还有,我怎么觉得再这样下去,不是韩雀有危险,是你有危险啊?”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随口问道:“昨天晚上那把——斧子呢?”
英飞说:“我临走的时候,给你放回去了,阳台上。”
五分钟后,我扒着阳台门,朝屋里喊:“没有!”
“不会吧,这里除了你就是我,还有谁会拿走一把斧子呢?”
我跟英飞对视了一眼,谁也没再说下去,答案显而易见。
一个半小时后,雀儿学校门口。
“韩雀?她不在啊,大概自习去了吧。”
我对着手机客客气气的说:“请问你知不知道她去哪里自习?我有急事找她。”
“嗯,不知道,等等——你说什么?”
那边唧唧喳喳几声,最后听筒那边的女生告诉我:“有人看见她往正在施工的旧校区那边走,大概是去风雨楼了。”
“那是你们的教学楼吗?”
“以前算是,你是哪里的,怎么会不知道?”
“我是她高中同学,又不是你们学校的。你能告诉我风雨楼是什么地方吧?”
那边的女生犹犹豫豫,最后小声说:“是闹鬼的地方,我们有个同学前几天在那里跳楼了。”
“成玄音?”
“你知道啊,对,就是她。事发当时,据说有工人看见一个长得很像韩雀的女生跟她在一起,但那是不可能的啦,那天晚上韩雀跟我们一起呆在寝室里呢。玄音真可怜,虽然身体上没什么大伤,但是整个人疯掉了,听说,是吓疯的呢!”
我道:“确实好可怜,风雨楼里面到底有什么啊?”
“听说里面就是旧教室,我们都没进去过,那种地方,就算路过也很渗的慌啊! 更何况最近特别邪乎,施工队都不敢进去了。”
“是吗?那又是因为什么?”
“好像是——奇怪的动物,半夜有人听到说话声什么的,总之就是怪谈一类的。我可不想跟这类事情打交道,对了,你还是快去找韩雀吧,万一她真的进去就不好了。”
“好,谢谢你啊,你叫什么名字啊?回头有空跟韩雀一起请你吃一顿。”
英飞在那边看着我,嘴角撇出一丝笑意。
朝学校东南角,隐约可见的黑色的板楼奔跑的时候,他说:“你还是这么会东拉西扯啊!”
情报,我对英飞说,情报才是最重要的啊,套不到信息,拿什么救雀儿呢?
“好,说说你都套到了什么。”
“雀儿可能到风雨楼去了,”
我说,“那里闹鬼,就这么多。”
这时我们都停下脚步,那栋黑漆漆的楼已经在眼前,四敞大开的两扇门像血盆大口,正随时准备吞噬着什么。
七、残留的情感 “雀儿?雀儿!雀——”
一块腐朽的木板从我的鼻尖上掉下来,汗,差点破相。
英飞在我后面道,同时避开斜刺里蹿出来的一只激动的老鼠:“你要是再这样扯着脖子喊,拆这楼就用不着爆破了。”
“这些耗子怎么了?”
英飞说。
对啊,自从走进来,已经冒出了不下十只这样的耗子,难道楼里边有只非常恐怖的猫?
正想着,我忽然听到了低低的嚎叫。
不像猫,更像野兽,正在因地盘被闯入而愤怒着。
我掏出电话,手指哆嗦着拨了雀儿的号码,依然关机。
即便白天,在这样阴森潮湿的旧楼里面也依然难见阳光,我跟英飞都被刺鼻的腐败味道熏得头晕脑胀,小心翼翼的向前走,还得提防不知何时就会掉下来的木板……甚至钢筋。
那么成玄音呢?
出事那天,她走进风雨楼,遇到了什么?
我想起病床上那个惊惶失措的姑娘,一直:“别过来……别、别过来……”
的喊着,声音已经嘶哑,依旧费力的躲避着什么,拒绝任何人接近她。
“英飞,你听到了吗?”
“是那个女孩的尖叫声吗?”
英飞道,“我听到了,很奇怪……”
“人类的强烈的情感,可以产生某种精神能量,在特定的条件下,会留下回响,就跟声音一样。”
林杰如是说,当时这家伙的通灵家族办公室刚刚接到几个容易的委托,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布局非常利于精神能量存在的地方,我们叫做阴宅。这种地方如果死了人,死者临终前强烈的恐惧感便会无法散去,残留的精神能量会影响人的大脑,使人产生幻听,看到幻象,甚至有更长远的影响。所谓的闹鬼事件,大多数都是如此。”
“应付阴宅,通常我的处理办法,就是教他们改变布局。挂一两个挡煞的东西,挪一下家具的位置什么的,再用亮光、咒语,从听觉和视觉两方面消除残留的情感能量,这就没问题了。”
…… 现在我和英飞感觉到的就是成玄音留在风雨楼的精神能量。
我终于明白那个女孩子为什么会神智失常了,能留下如此强烈的近乎绝望的感情,一定是遇到了极为可怖的东西。
会是什么?
…… 奔跑,拼命的奔跑,可背后的威胁仍未解除。
“不要追我,求求你,不要追我!”
成玄音回过头来,眼睛睁得几乎突出了眼眶,嗓子沙哑到了失声的地步。
背后是窗,楼梯口的人影却在一步一步逼近。
“不要过来了,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风雨楼下,扑通闷响,女孩的身体落进有些松散的沙土中。
…… 我们在六层找了好久,大喊着雀儿的名字,一无所获。
她不在这里,英飞说, 的确到处找遍了,都没有人,可是,为什么我还能感到她呢?
“英飞,天台上还没找过吧?”
英飞指指头顶,那里有个方形的通往天台的出口,下面是烂成一团的木梯子,“韩雀怎么可能爬的上这个?”
过几秒钟,他叹气说:“你在这里等着吧。”
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个钩子,向上一抛,纵身。
我旁边是楼梯口,对面便是整个楼道里唯一还算完好的窗子。
成玄音应该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吧?
越是向前走,朦胧的尖叫声越是清晰,同时背后有什么让我瑟瑟发冷。
回头,也没看见什么。
“英飞?”
我仰头大喊,“她在上面吗?”
应该是简单一看就下来吧。
可是英飞上去半天了,我开始担心。
通往天台没有梯子,那墙又湿又滑,向上蹿了几次,都够不到边缘。
我平生头一次嫌自己个头不够,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到楼下有人走动。
有人踩着旧楼梯,咯吱咯吱,上楼来了。
我望着楼梯,下意识的紧崩起精神来。
“是谁?”
那边开始没有回答,很快,雀儿举着那把斧头,满脸苍白,两眼血丝的出现在我面前。
八、天台上的英飞 “雀儿,怎么了?”
我刚开口,她已经双目一瞪,斧子直劈下来。
躲得再慢点我就得跟自己的肩膀道别了。
“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雀儿大声说,却不像是对我,“我不怕你,我会把你杀掉,叫你再也不能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