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跳了!”我说,“你不是在等我劝你吗?” 骔可心回过头来,苦笑道:“你这是在劝我?”
“嗯,别跳了,你倒底想怎样?”
帮帮我,那件事你知道的,现在……他回来了。
“是吗?”
我漫不经心的说,“那又如何?”
不对劲,很不对劲,我被自己的冷酷吓到了,想起那个梦。
有人在呼救,骔可心拉住了我,伴随着奇怪的声音……鲜血。
那个声音…… “海边,夏天当然去海边!”
是林杰的声音,高兴的说。
海浪……那是海浪,没有什么鲜血的,那只是一条命。
“他不会回来的,他死了!”
不知道骔可心听没听进去这句话,但他的表情完全变了。
那是完全失去理智的表情,他翻着白眼向我扑过来,卡住我的脖子。
我双手扳住他骨瘦如柴的胳臂,企图反抗,冷不防他的脑袋撞上来。
砰……一片漆黑。
三、不愿提起的回忆 “怎么这样皮啊,又打架!”
校医把手从我的头上拿开。
摸一下脑袋,发现贴上了纱布。
我诧异的看看周围,旁边的窗外阳光灿烂,蓝色的窗帘飘来飘去。
一张胖乎乎的脸在门口探视,看见我,就欢叫一声。
“小狼,你没事,太好了!”
“只是蹭破皮,”
我说,“你干嘛不进来?”
校医皱了皱眉头,道:“你已经没事了,出去吧!当这里是俱乐部吗?”
我吐了吐舌头,跑出去,骔可心对我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惹那帮人……”
我道:“没错,他们管你要钱,你就给啊?”
“要不他们会打我的!”
“切,他们打你,你就打回去,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就是因为你太软了,那帮混蛋才得寸进尺!——唉,疼,别碰。”
骔可心把手从我头上拿开,羡慕道:“你真勇敢,好像完全不怕被揍似的……”
我那是完全不怕吗?
纯粹是打肿脸充胖子……算了,这个不必解释。
我说:“你应该学着横点,像你哥那样!”
“我哥?”
骔可心愣了一下,朝我后面吐了下舌头。
说曹操,曹操到,骔可心的哥哥骔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我们身后,向我打了招呼,接着对骔可心道:“我都听说了,你怎么这么能惹事?”
“不是我,是小狼!”
那个胖子跳到我身后,还真敏捷。
骔颖皱了皱眉头,跟那个护士一样,叹口气道:“这可不好,背个处分就麻烦了。”
我以为他接下去会深入浅出的解释一下为什么麻烦,但骔颖什么都没说,只是沿着楼道继续走,接着拐进实验室里,看来根本不是特地来找骔可心的。
也许他就没想过管骔可心的事情,只不过像遇到一个普通的校友一样,说句普通的话罢了。
骔可心和他这个哥哥,根本就不像一个妈生出来的。
骔颖又高又瘦,眉清目秀,虽然表情苦大仇深,但是在我们年级女生的评论中(那时候我是班里一著名的大闲人,偶尔会跟女生们聊天),似乎是个排名靠前的帅哥,而且擅长运动,成绩挺好,说起话来老气横秋,做起事来沉稳冷静。
李强那帮不良少年都不敢惹骔颖,却发现了骔可心很好欺负,这家伙又白又胖,平时胆小怕事,唯唯诺诺,有了困难又不敢找老师。
这对亲兄弟唯一相同的只剩下个头了,即便这样,看上去还是骔颖显得更高。
骔颖走了,我才对骔可心道:“你这个哥哥是不是完全不管你的?”
“是啊,”
骔可心挤挤他的蒜头鼻子,道,“我哥哥,你也知道了,继承了我爸和我妈的全部优点,是全家最优秀的人,将来,一定会考上重点高中,上北大清华……”
我不耐烦再听他说一遍,打断道:“那你呢?”
“我?”
“对啊,你就不打算上北大清华了?”
骔可心还真想了,道:“妈妈说,家里恐怕供不起两个大学生。”
我长叹一声,道:“你们真的是孪生兄弟吗?”
“是啊,我妈说,我哥比我大半个小时。”
骔可心道,“这就是我们的差距吧!”
“你们两个根本没有差距!”
这家伙真是气死我了。
“小狼,你到哪里去?”
“没办法跟你讲理,我回家!”
…… 面前一张苹果脸。
初中的校医换成了校医院的护士,我看来是回光返照了。
苹果脸看我不说话,转头对林杰道:“看来有点轻度脑震荡。”
林杰满脸忧虑,道:“他经常脑震荡,再震就该傻了。”
“骔可心呢?”
我忽然发问,把这两个人吓了一跳。
“他在隔壁,”
林杰说,“什么事都没有!”
骔可心坐在窗边,两只脚来回晃悠,这姿势让我想起阿炯,浑身不自在。
“骔可心!”
我叫了一声,他便抬头,至此我才发现,他的五官真的变了,原来的蒜头鼻子已经缩水,看起来尖尖的,脸颊也消瘦很多,除了轮廓,他完全不该是骔可心。
“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哥了。”
我说。
这话明显让他害怕。
“别提了,我都不敢照镜子。”
我们两个不约而同的沉浸在回忆里。
初三下半学期的时候,骔可心在模拟考试中考了全班第三。
这是个爆炸性的新闻,一时间骔可心成了传奇人物,不少女生跟我打听他是怎么学习的。
我说我不知道,然后直接去找志得意满的骔可心。
可我发现他不是那么开心。
“你小子多光荣啊,干嘛脸跟苦瓜一样?”
骔可心道:“家里在攒钱呢,说如果我哥分数不够,就让他上重点高中的自费。”
当时分数差一两分,就是要交钱,当所谓的“自费”
学生,这点我老爸老妈倒是早有准备。
“很正常啊,”
我说,“不过我看你哥还可以吧,应该考的上。”
“我这次是全班第三,年级第十三。”
骔可心道,“他是他们班的第八名,名次在年级里根本没排上号!你也知道,咱们学校进不了前二十名,就根本连个区重点都考不上。”
“自费也要分数差不多的,就别给你哥操心了!”
“我不是替他操心,”
骔可心道,“我以为好好学习,考个前几名,我妈就会高兴,可是昨天晚上,她却跟我说,让我找个不错的中专算了,我不明白,我明明比我哥考的好!”
我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好道:“如果你考上市重点,你妈不会不让你上的。”
“那是,可是这不公平,不是你说的吗?我跟我哥根本没有差距!我们是孪生兄弟,外表差这么多已经是不公平了,还要有这种待遇,为什么?”
“根本就不为什么吧,”
我说,“本来如此,你不必想这么多。”
谁知道骔可心说出一句话来噎我。
“我以前根本也没想过,是你让我想的,不是吗?”
四、墙角的脸 现在的骔可心捂着脸,不知道是哭是笑。
“我很痛苦,小狼,我真的很痛苦。”
“因为那件事情?”
我说,“中考结束之后,我们毕业旅行去海边,碰到了你哥……”
“他跟我考上了同一所市重点,但他是自费,我是公费。”
骔可心道,“我妈没说什么,但我知道她的负担加重了好多。我哥完全没有考虑一样,还是照样跟他们班的同学旅行,玩的那么开心。”
…… “小狼,想早上去海边吗?我听说可以捡到螃蟹!”
“你不怕遇到你哥啊?”
“反正也住在同一间旅馆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骔可心道,“我不怕他!”
那天早上有海浪,浪花并不干净,争先恐后的拍打沙滩,遍地都是海里的菜,我跟骔可心捡了一点,打算烤着吃,说笑间,看见远处有人在游泳。
“这么大的浪还游泳啊!”
我对骔可心道,“这不是有病吗?你看那人——”
“戴黄色泳帽的吧?真是有病,大早上一个人游泳。”
“他朝咱们挥手呢!”
“是吗?”
骔可心眯着眼睛,他视力不好,从兜里摸出眼镜戴上,眺望半天,道,“好像……是我哥啊!”
这么说来,的确是。
“真的是你哥!哎,怎么不见了?”
一个大浪打下来,鲜艳的黄色泳帽不见了…… “在那里!”
骔可心指着更远的海边,“他游到那里了!”
“那是在游泳吗?怎么两只手都举起来了?”
“我哥游泳很好的……”
骔可心说着,一只脚也跳起来了,“不对,不对,他……他是呛到了?”
“不止是呛到吧?”
我说,“那样很危险,咱们得去救他!”
我的膝盖已经没在海水里,却被骔可心拉住了,他说:“这么大的海浪,不能去啊!”
我看看远处挣扎的骔颖,再看看骔可心,似乎下雨了,轰隆隆的雷声在天边沉闷的响着。
“我们回去叫人吧!”
骔可心答应一声,跟我一起冲进了旅馆。
…… “我说我去拿救生圈,你去找人帮忙,”
我说,“可是你没有,我再到海滩上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黄色的泳帽,我以为你哥哥得救了,可回去只是看到你在房间的地板上发呆。”
“为什么不去找人救你哥哥?”
我问,骔可心跟六年前一样,无言以对。
当年在旅馆里,我说我一定得去找人,骔可心拉住我,说没有人会在这种天气出海的。
“我回来的时候听广播了,有台风,你知道吗?他们都在收拾东西,说要离开,风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没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出海的,他没救了!”
“他并不在深海里,”
我说,“你怎么知道他没救?”
不料骔可心跪下了,又哆嗦又流眼泪。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知道,我们是双胞胎,我能感到他——他已经死了!没有必要再去救他了,而且现在找人也晚了,他们会问我们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叫人。”
“那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