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了一声,无精打采,毫不吃惊。 倒是李姑娘,对我的反应看来是吓了一跳:“你知道?难道她真的在跳楼之前,就已经是个死人?”
我调整一下语气,说我没心思讨论这个问题。
李姑娘意犹未尽,道:“那么一个死人是怎么跳下来的?全校多少双眼睛都看到了,她是自己跳下去的,而你拼命想拉住她——这太怪了,太怪了不是吗?”
从李姑娘的办公室出来,我不想回寝室。
果然是名人了,随便在校园里溜达,也会不时有人指指点点,梅,你走了,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我,叫我怎么办呢?
好大的一条杨树毛掉到眼前,提醒我冬天已经过去。
可惜春天还没来。
又一条杨树毛掉下来,我抬头,阿炯坐在树梢上。
“你干嘛呢?”
他跳下来,背靠树干,懒洋洋的说。
环顾四周,好像除了我,没有人能看到他,这是魔鬼的便利吧,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羡慕起来。
“没干什么……”
我本来想马上走,想起苏魇的事情来,“那个苏魇,又是你惹出来的吧?”
阿炯道:“魇是我的朋友,帮他是应该的,不过……”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道:“他也真是不听话!”
原来那个魔鬼叫做魇,我问道:“那个真正的苏魇到哪里去了?难道它离开了子强,痛痛快快去投胎了?”
阿炯看了我一眼,接着,笑起来,一对虎牙闪闪发亮。
“这你也信?”
阳光耀眼起来,阿炯的身影变成了七种颜色,顷刻消失不见。
做了个梦,梦里跟梅向往常一样约会,我拉着她的手,走下地铁,一辆车呼啸而过,风大得吹翻了她的帽子,我伸手抓住,想要再戴回她头上时—— 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灰色的影子,慢慢的走向隧道。
“不——”
我蹦起来,梦消失了。
该死,竟然在中心花园的长凳上睡着了,天完全黑下来,上面灰蒙蒙的,看不到星星,四周也没人,料想时候不早。
我站起来往回走,出了花园的门,来到小马路上,听得远处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大晚上还有车来学校?
我退了几步,到边上去。
可那路偏偏窄起来,不知道脚下有什么,再抬头还是在马路中间,有辆车迎面过来,躲无法躲,避无法避。
我忍不住高举双手,喊起来。
“停车!停——”
喊道这里,我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那车太近了,近的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前面的黑纱,摆在司机副座的遗像,还有嘴角躺着鲜血,渗渗的微笑着的,苏魇。
刺耳的刹车声,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十一、置身事外 “你再回忆一下你看到什么了!”
林杰在我面前背着手走来又走去,看那架势,估计用不了多久我们寝室的地板就会像马克思的图书馆一样,留下一条羊肠小道。
我说,我能想到的全都告诉你了!
“反正你也不信,那么着急干嘛?”
林杰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憋了半天,道:“我有难言之隐……”
“去——你想恶心死我?不想说拉倒,别跟言情片男主角似的……”
林杰摇头如拨浪鼓。
“不是的,小狼,我只是不想把这些事情都搅和到一起罢了,关于你说的,苏魇的事情,我多希望那不是真的啊!我自己已经一脑门子官司了,真的,咱们不管这事儿行吗?”
当然可以,你完全能置身事外,我说,可苏魇想杀我。
“你不插手这件事,他就不会杀你!”
林杰道,“要不咱们找他谈一谈?”
“到哪里去找?你知道苏魇的鬼魂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说:“今天晚上再到那条路上去,问问他想做什么!”
林杰道:“你这是想找死?”
“我跟他无缘无仇,不一定会死。”
“你也知道是不一定——”
林杰想接着往下说,不料薛文萁推门进来,咣当一声,被门板结结实实撞到后背上。
“小畜生——”
林杰跳着脚就骂,薛文萁回头看了他一眼,竟没有像往常那样冷嘲热讽,而是一言不发的钻到自己的床上去了。
因为屋里多了一个人,我跟林杰的对话,也就此结束。
我们也都忘了一开始要讨论的问题——昨天晚上是谁救的我?
黑纱,遗像,苏魇。
越来越近……刺耳的刹车声。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再看四周兄弟们睡得正香。
又梦见了那辆车,林杰说得没错,我忽略了什么。
能是什么呢?
近了,没有车灯,星星点点的反射照在灵车的前挡风玻璃上,方向盘后面是一张脸,惨白的…… 等等,好像不止是一张脸,有些重叠,有些模糊,在苏魇的面孔上面,我好像,还看到了谁…… 身后的门,此时开了,我看到地上长长的影子。
薛文萁,虽然逆光,但我还是可以感觉到他脸上寂静的笑容,跟昨晚一样,这张脸重叠在苏魇的鬼魂的面孔上面,越来越近。
“时候到了,跟我走吧。”
他淡淡的说。
好书尽在4020.cn 第四卷(新版) 第六十章 灵车(四) (起1Z点1Z中1Z文1Z网更新时间:2005-5-12 22:32:00 本章字数:6638) 十二、苦果 若有若无的通道,一片迷离的白光,我无处可逃,唯有跟着薛文萁的背影,慢慢的走下去。
耳边许多声音,一会儿是梅在说:“如果我那样对你,你会跑掉吗?”
一会儿她又在哭喊:我很痛苦,你知道吗?
有辆打着双蹦的车向我开过来了。
我记得那辆车,那天跟子强走在街上。
这辆灵车曾经慢慢的开过我们,车上隐约可见的棺材,还有遗像上面苏魇木讷的脸,还烙在脑海之中。
遥远的抽噎声。
是为了苏魇吗?
曾经存在于灵车上,那具年轻的躯体中早逝的灵魂?
“真的苏魇已经死了!”
子强在我身后大声道:“不是!我没有死!我一醒过来有手有脚,是这个叫子强的跟我掉了包!”
苏魇的鬼魂狂喊着说:“他不是人!他是恶鬼!”
“我要做回我自己!……帮我……杀了他!”
那个来自冥都的恶鬼,却俨然是个和蔼可亲的新室友般的,光天化日之下跑来打招呼。
“我是苏魇,马上就要搬到120去的!”
所有的这一切尖叫着徘徊在我身边,像巨大的漩涡,处在中心的最深沉的空洞,慢慢的绽开…… 是梅!
她推开我,向相反的地方飘过去,脸上渐渐的……充满笑容。
胃疼,疼的跟前几次一样有水准,以至于我再也站不住,慢慢的蹲下,行进一经停止,哭泣声便大了起来,睁开眼,我看到满天灰蒙蒙的光。
还是在那条小马路上,而灵车,再一次迎面而来。
梅是我的女朋友,她大概一米六五的个子,长头发,喜欢穿黑色衣服,瘦得像阵风。
我们刚刚在一起时,她总喜欢皱着鼻子笑,谁知道后来,会因为灵异事件离开我。
有一阵子,我放不下她的离开,不吃不喝,在内心深处,总不确定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天爷看我是傻的,奇迹发生了,梅的灵魂附身到一个与她极为相似的女孩身上,回到我的身边。
当她再次出现,坐在教室的一端,对着我侧头微笑,感觉真的很美好。
我们都以为可以重来,现在看来,我们错了。
她不再笑,不再喜欢热闹,一起走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不再主动来拉住我的手。
她开始学会发脾气,羡慕那些有血有肉的女孩子,拒绝我的怀抱。
她变得敏感,神经质,行为都改变许多,为了我不顾一切,被人利用,做一些错事。
“我很痛苦,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很痛苦,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着,我没有白天黑夜,没有睡眠,不需要吃东西,这种痛苦也是没有解药,不能终止的。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想我和你……还有我曾经做过的事情,有时候低头一看,满手都是鲜血……这些、这些你都知道吗?”
梅,我从来都知道,不能保护你,是我无能;不能安慰你,是我懦弱;连累你做了那么多错事,我更是难辞其疚。
可是……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让你那么美好的生命变成一场恶梦的?
是我想留住你,才造出这样的悲剧吗?
那么错在我。
而你却仅仅需要我说两个字。
分手…… 我的胃里似乎多了几把锥子,一摸脸上湿乎乎一片。
眼前的灵车与薛文萁的身体融为一体,苏魇的灵魂恍惚其中,似乎充满疑惑。
一瞬间我终于明白这家伙引我来此的目的。
是想利用我精神最弱的时候,附在我身上吧。
“你从子强那里转到了薛文萁的身上,又想从薛文萁那里,对我用附身术?”
“只有这样我才能一直活下去!”
苏魇的鬼魂道,“我已经想通了,既然不能重新活,改变另外一种形式也一样,开始是张子强,现在是薛文萁,最后是你,那也挺好。”
“说、咳咳,说得倒不错,那你刚才为什么不附身呢?”
“我已经附到你身上了!”
鬼魂道,“我以为你很容易失去意志,谁知道……谁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刚刚接近你,就难过的受不住——比我当初死亡的时候还难过!我只能马上跳出来。”
“即使短暂,我还是感到了你的想法,看到一些回忆的片断,你女朋友……她真的那么痛苦吗?难道死而复生,不应该有一种优越感?”
我苦笑,道:“那不是死而复生,而是强求得来的。不是继续活,而是继续勉强存在。死了就是死了……违背客观规律,强求所谓的生命,你看到了?你不怕这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