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不经意的提起那天早上,在306的事。“林杰的房间真的那么奇怪吗?”
我说是:“他是个通灵人,他的屋里当然古怪。”
梅淡淡的说:“可是别人进去都没有事……”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也没说。
“梅啊,从我现在呆的位置,可以看到很美丽的夕阳,”
我说,透过落地玻璃窗往外看,张金了无生气的坐在旁边,显然对我的话不屑一顾。
“有多美丽?”
“好像炒鸡蛋的西红柿一样。”
我忍着口水道。
三、阿丽 “你女朋友?”
挂了电话,张金问我。
我说是,看来今天要在金銮大厦过夜了,为了英飞和自己的眼睛,我倒不在乎,可惜亏了肚子。
张金看我望着夕阳不住咽口水,忽然小声笑了,说:“饿了吧?我帮你叫外卖吧。”
他打完楼下快餐的电话,想了想,又拨了一个号码。
“阿丽吗?……咳、咳,我怎么能不想见你呢!……过来吧,我在办公室……真的,我想你了,想见你。”
“你老婆?”
他挂了电话,我问。
张金摇头道:“女朋友,我们两个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啊。”
他这个青梅竹马,我们已经在英飞的叙述中见过了,果然,没过多久,走廊里响起气势惊人的高跟鞋声,门砰地被撞开,我只看到眼前一片波浪卷。
波浪卷的主人扑到张金的怀里。
“阿金!亏你还想着我!”
张金身子往后一倒,他的体力已经难以承受如此的热情了——我闭上眼睛。
五分钟,张金终于手忙脚乱的爬回到衣柜里那张可怜的床上之后,阿丽终于弄了把椅子,坐在我对面,张金的旁边,瞧着我好奇道:“他是谁啊?”
张金说:“他是来帮我的。”
“以前,我一直怕你担心,不敢告诉你,其实阿丽,我不想见你是怕连累你。”
张金说,“现在我想通了,我再也不想成天战战兢兢的过日子。”
电脑那头,林杰:“我什么也没发现。”
我说:“你仔细的找遍公司每一个角落了吗?”
林杰说:“当然!我能去的地方都去了……除了……”
“除了哪里啊?说不定就在你没有找的地方!”
“我不敢找啊!”
林杰说,“要不你自己去女厕所里看看?”
女厕所?
那是,我也不敢去。
“算了,天黑下来了,你上来吧,我给你留了盒饭。”
林杰决然道:“好!”
我能想象他冲上来的速度。
张金去了厕所,跟阿丽聊过之后,他心情平静很多,一直微笑着,仿佛忘记了发生过的事情,自己走出去,没有叫我陪。
剩下阿丽在我对面,满不在乎的瞧着自己鲜红的指甲。
一股香水味扑面而来。
我现在的感觉跟英飞一样,怀疑她是不是个还魂的厉鬼。
“阿丽是吧?”
我尽量露出超过三颗牙齿微笑,“你刚才也听到张金说得话了,相信吗?”
“当然。”
她说,也对我笑,牙齿白的刺眼。
“那个那个……”
我觉得自己脸皮的确很厚,“真难得,很多女孩子一听到这样的事情,马上就会跑掉了,你还能在这里陪着他。”
“没办法,谁叫我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呢!”
阿丽道,“我们一出生就认识了,从小在一块玩,长大了,他当了大老板,就把我接过来,我们迟早会结婚的。”
“你不怕那个眼睛……”
好像这么说不礼貌,但我实在猜不透这个女孩到底想什么。
阿丽把眼睛一瞪,假睫毛忽扇忽扇的。
“没有什么能拆散我们!”
她见我呆住了,马上微笑来中和气氛:“我是说,我一点都不担心,阿金不会有危险的。”
“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
她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其实你可以马上走了,等阿金回来,我就叫他把钱付给你和你的朋友。”
可是张金半天没回来,我想去找她,发现阿丽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补起妆来,动作十分熟练的把脸上那层墙皮一样的物质加厚。
“说老实话,阿丽,你很年轻,皮肤也好,为什么要描这么厚的粉?”
阿丽一愣,随后笑了,并不诚心的说:“因为我的皮肤很娇气,所以要多保护一层啊。”
“那你又为什么要涂这么厚的唇膏啊,吃东西多不方便。”
她把眼一瞪,道:“去,我嘴唇太薄,不这样涂不好看。”
因为这个?
我记得子强说过,女人的化妆是为了取悦男人。
他错了,我得意洋洋的想,阿丽就是个最好的反例。
真的,她那模样都快吓死我了。
我忽然觉得张金也许是我们之中胆子最大的那个。
金銮大厦,办公室,晚上21点,张金没有回来,林杰没有过来,我恰到好处的想起,英飞失踪了。
而我,正跟张金的女朋友,浓妆艳抹的阿丽呆在一起。
她刚刚又涂了一层唇膏,喝了鲜血一样猩红。
我大概是被这种颜色冲着了,脑袋一阵阵犯晕。
“我去找找张金。”
我说,站起来。
阿丽说:“别去了。”
“为什么?”
我低头,忽然发现脚底下有些黑乎乎的东西,刚才一直没有注意。
我蹲下,捡起一片。
“碎纸?”
不,是林杰刚才留下的符咒,现在全部变成了黑色。
我看看阿丽,她没有表情。
然后我跑过去打开门。
黑色的眼睛就在门外,在门开的一霎那,扑入我的视线。
被那团瞳仁中的旋涡包围的一刻,我发现我的左眼重新看到了东西。
同时我也听到了阿丽的尖叫。
“鬼眼!真的是鬼眼!”
刺耳的尖叫,仿佛全世界的耗子都在我身后。
四、槐村×石头×张金的过去 “小狼,你的眼睛怎么样?”
“还是看不到,我看我只好当独眼龙了。”
我说。
林杰瞪着我呢,我只好挂了电话。
张金的大奔坐起来很舒服,虽然外面是山道,但是车里并不很颠簸。
他本人已经缩成一团,睡着了。
现在我们三个,正要到一个叫槐村的地方去,那里是张金的老家。
张金央求我们陪他去一趟,声泪俱下的说,可能是最后一趟了,当时是凌晨,落地玻璃窗外还看不到太阳,林杰死沉着一张脸。
而我,刚刚清醒过来,一抹眼睛,手背上有稀稀拉拉的血。
但是感觉倒好一点了,好像左眼舒服许多。
“阿丽呢?”
林杰耸肩膀:“不知道,我在走廊里遇见张金,这小子哆嗦着不敢进屋,于是我只好带他进来。”
“嗯,然后呢?”
“然后你老兄坐在椅子上,阿丽不见了。”
是吗?
我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到椅子上去的。
“我和阿丽生在这个村子里,是邻居。很小的时候,就天天在一起玩,阿丽那时候梳两个小羊角辫子,流着鼻涕,天天吵着要嫁给我。”
张金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望着窗外说。
“你发达以后,一定回来过很多次吧?”
林杰道,“衣锦还乡啊。”
张金道:“不是,我十年前离开村子,就再也没回去过。”
“那年我十八岁,”
张金道,“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子,整天什么也不想,就惦记发财……要不是这样,我可能现在还留在村子里,守着阿丽过小日子,其实想想,也许那样更好。”
“什么啊,”
林杰道,“发财好,还是发财好。”
我想的却是另外的事:“你到底是怎么发财的?”
关于张金的发迹史一直是个迷,记得有一阵子八卦杂志上总是讨论这个,却始终不知其所以然。
现在提出,张金又开始回避这个问题。
“就是炒股票炒的好了呗,”
他说,“啊,到了!”
汽车停下,我看到的是一个小县城。
“我想自己走走,”
张金道,“你们不用跟着我。”
林杰惊讶道:“不会吧,你不是怕的厉害?”
张金很勉强的笑,说:“这是我老家啊,就算是死在这里也很好,我已经不怕了。”
这话显然不令人信服,林杰正想再问,忽然听到有人高喊:“那不是小金子吗?”
趁着我们朝来人张望的空当,张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钻回了汽车,探出头来道:“你们先到附近走走,我呆会儿回来接你们!”
汽车开走了。
林杰骂了一句脏话,道:“你说他是不是专门把我们骗到这里来拐卖的?”
“也不像啊,”
我说,“我看他还是害怕,想让我们陪他去,某个地方,但在路上,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但林杰说:“我还是认为他是想把咱们给卖了。”
刚才喊话的人走到我们面前了,是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汉子,身材高大,人憨憨的。
他看着张金的汽车绝尘而去,眯着眼睛不解道:“确实是小金子啊!怎么走了?”
我过去,在他眼前晃了好久,他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您好啊,我们……我们是张金的保镖。”
他一巴掌拍到我肩膀,差点把我按趴下:“我就知道是小金子!他是不是现在有事,呆会儿过来?他留你们给我带个话是不?”
林杰傻呆呆的。
“这个,还是等他回来自己说吧,毕竟十年没见了,是不?”
“可不,”
那汉子笑呵呵的,马上把我们当了朋友,“我跟小金子可是发小,从小一起滚大的!走,到家里坐坐!”
这个人叫石头,张石头。
“小金子从小就聪明,跟我不一样。”
石头说,“他念起书来一点不费劲,我就不行,我只喜欢听评书,那时候村里一个多月才会来一个说书的,说几天就走,他一来,我就不上课,天天跑去听,一段没落下!有一回啊,为了听书,我都憋尿了裤子,哈哈。”
院子里笑成一片,尤其是林杰,直拍大腿。
石头的老婆绣花一边剥玉米一边道:“还说呢,跟一美差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