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府因误信荐者之言,收在署内。并且今番跟同卑府来省,现在寓中。至于他们的恶迹,卑府实在不知。请大人提他们到案讯问是否,就是了。”
道台听说,即当堂标签,差提贾子诚、许春舫二人赴案,立等讯鞫。不多片刻,双双带至。原来贾许二人正在寓中候信,商酌这宗案卷如何了结。又遣了一名心腹能干家丁,杂在听审人众中,听鲁朱两人若何回答,道台怎生询问,陈、窦等又怎生扳驳指实,打听清楚速来回话。那知差去的家丁尚未回来,忽然来了几名道差,不用费事,扑个正着。一面将堂签取出,与他们观看,一面不由分说,扯了就走。把他两人弄得昏天黑地,摸头摸尾不着,也不知犯下什么弥天大罪,才如此密访急拿。沿路要问公差们个底细,他们亦含糊答应。
到了堂上,原差缴过朱签,他两人只得跪在一旁,直听得道台上面问道:“你两人叫贾子诚许春舫么?你们可是鲁守的幕友么?”二人又只得同声应道:“职员等正是。”道台复冷笑道:“很好,你们干得好事,可知罪么?我只问你们是个什么恶兽,怎生残害当地百姓?可从直供来,本道开豁你等。若有半字支吾,休怨本道无情。”说着,把惊堂一拍,两旁差役高声威武,早将贾许二人,魂灵直吓得飞出脑门,竟不知从那一句回起。这些隐情,道台怎么又晓得这般清彻?
还是贾子诚是个老手讼师,有点见识,爬上一步道:“大人间职员们知罪,职员们竟不知犯了何罪?而且大人问是个什么恶兽,又怎样伤人?职员们分外不解,尚求大人指示,不能不教而诛。”道台笑道:“贾子诚,你不要在本道面前,故作胡涂,本道也久仰你是个老奸巨猾。你要本道指示,你只问那南昌府众百姓就是了,本道也没有多大工夫,和你们扳驳。你们静候总督人人究办罢,要辩白到那里辩白去。”回头喝令原差,将贾许二人好生管押,分于两处,不许他们串供。吩咐已毕,即起身退堂,人众各散。
贾、许犹欲呼冤,见道台已进了暖阁,只得随了原差下来。到了班房,细问原差,又许了多少好处,才知道是陈宝焜供出他们恶迹,鲁鵾又将他们指交出来的。此刻二人又怕又恨,痛骂鲁鵾不识好歹。“我们为你耗尽心血,直怪你信了朱丕的话,说窦泗是他心腹,我们都没有c苷累着你。宝煜扳我们倒也罢了,你怎么反将我们交案?你既无情,我也无义。你的劣迹,只有比我们多的。爽性明日到了总督亲提覆讯之时,也代你和盘托出,是水是火,大家一道儿下坑去的。想交出我们,好自家轻松身子,岂非是做梦么!直问你外边四兽的混名,难不成我们两人,也有你二人在内呢!”那边鲁,朱回到私寓,亦有一番互相抱怨。宝焜到了府中,将堂上各情,细禀小儒等人。王兰在旁,点首笑道:“虽然你理正词直,亦亏在田一力维持,授意于十府道。所以一至堂上,即指定他们虚诬,又将贾,许等人罗致案中,一齐详办。否则也要细问问你的口供,纵然你句句是实,都不得如此豪爽,一堂清结。遥想详了上去,在田亦是照详究办。只怕鲁,朱等人,此番除丢官而外,犹有后灾,也是他们自作自受,何尤于人。只问你在堂上乘势供出贾,许恶迹,道台即签提也们到案,不容分剖,竟定了罪,管押下来。即此一端,可知从中有人力的好处。若在他人,纵贾,许难逃其咎,亦要问你个借公报私,意存攻讦。”
小儒听了,接口道:“可不是呢!他们小孩子家,都不省人事,初膺民社,全不想报国安民,一味要好强自出头。这是有在囚暗中为力,算得占了上风。尝见人家十分千真万确的事,到了临时尚有变动,不问你理正词直,谁有力谁强。那不是白白丢了面孔,损了名声。小孩子家作事,都宜依规蹈矩,尺步绳趋。没以为得了甜头,下次任性妄为,必至破败蹷劣而后已。”
小儒话未说完,王兰双手齐摇道:“罢,罢,罢!我不愿听你的这些腐话,你如今年纪已老,而且功成名就,归老林泉,自然安性乐道,立命保身。不知绲儿们;当年富力强之时,正好建功树业,我却赏识他很有胆量,敢于不避嫌怨,不顾身家,即是个好孩子。你不褒奖他,也罢了,反将些迂腐的话,叫小孩子家缩头退后,可谓老不达时务了。你说他不想报国安民,更外荒谬。他到任以后,即访出广仁教滋害地方,况且历任都未敢深究,怕闹出意外之变,焜儿竟禀请营兵捕捉。不然这广仁教若不亟除,甚至将来越聚越众,酿成叛乱大患,亦未可知。这不是报国么?再则将鲁鵾朱丕两个害民恶吏除去,一方百姓受惠无穷。虽说是他们寻事,煨儿有这个胆气,把自己的功名性命视若鸿毛,又顺水推舟,扳倒贾子诚,许春舫两个助纣为虐的东西。一除几害,皆以百姓为重,不以同僚私情为重。去一鲁朱贾许,即代南昌亿万家黎庶,扬眉吐气,屈愤顿伸,这不是安民么?又闻他凡与百姓有碍者,无不力为芟除;与百姓有益者,无不力为兴复。这都是小孩子家不耽安逸,敢作敢为。从前你初任江都时,曾与胡武彤,毛知府等人作对,而今焜儿也与鲁,朱作对,正所谓克绍箕裘,能承父志。你倒说他粗率,不循规矩,难不成要他只以身家为重,遇事模糊,与鲁朱等同党为恶么?我真不解你是何居心?”又回头对宝煜道:“好孩子,你不可听你父亲的话。现在你父亲老颓了,连说话都颠颠倒倒。不日你仍是要回南昌县任的,你只拣你该做的事做去。尽管大着胆干,包你不错,自然循声卓著,为一方之贤父母。”
小儒指着王兰笑道:“你们听听,者香可不是疯了。我不过怕孩子们胆大妄为,叫他各事三思而行。俗说,得意不可再往。我何能叫他党恶鲁朱等人呢?而且他是我的儿子,纵干下如天功业,我只得勉益加勉,岂能称赞他,颂扬他,那可不是成了绝大笑话么?我不过说了几句,倒引出你一篇议论,连我都教训下去,你非疯而何呢?”二郎,伯青等人,同声笑说道:“也难怪者香为焜儿抱此不平,本来妮儿这几件事做得令人钦佩。你虽不能赞扬他,也不可过于屈抑了他,叫小人儿家没了兴头,下次干事即没有这般踊跃了。”
小儒笑着起身,走了开去道:“罢哟!你们人多口众,我也难于争辩。焜儿好,焜儿好,算我不好何如?”王兰亦笑道:“自然是你不好,你知道认错,还算你是好的。没的倒是我说错了不成?”宝焜也随着众人笑了一笑,退入后堂,宽换衣服,见方夫人去了。一切闲文,暂且不提。
单说十府道退了堂,将人众口供叙入详文,当日即申禀总督衙门,听候制台若何办理。那边云从龙接到详文,看毕,甚为怒恼道:“鲁鵾这厮几次三番幸而漏网,全不思改过迁善,仍是怙恶不悛,罪无可赦。该应贾许两人也撞在网罗,这不是天意么!可见他们连天都不容,我若不切实参力,我也不容于天了。”想定主见,袖了详文,径至幕友房中,商议如何科定人众罪名,好出折具奏。未知鲁、朱等人应得何罪,云从龙怎生出奏,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飞弹章贤制军奏事 得私书新御史劾奸
话说云从龙将十府道的详文,与幕中各友观看,商酌如何办理。内中有一位司奏折的幕友,江西人,深知鲁鵾等之恶,分外比大众动怒,忙越众上前道:“此事甚为容易,明日东翁须要亲提人证审问一堂,然后据实参奏。东翁所虑者,鲁道同的面子。然而屑在东翁管下,不容不问,就是鲁老也难怪我们,只好怨他的儿子不争气。”从龙听了,即道:“老兄所议是极,奉请大笔代叙一稿。俟明日覆审下来,以便出奏。”那位幕友又道:“东翁出奏,倒要与江西抚军联衔汇劾。不然使抚台置身何地?此番虽是抚台孟浪,亦是惑于人言,东翁也犯不着得罪同僚。”从龙点首称是,遂传话房吏,札饬十府道明日一早,将此案卷宗人证,都备送本衙门听候覆讯,不得有误。一宵无话。
次早,道里送到文卷各件,即悬牌早堂候审。宝绲也得了信,亦来听讯。从龙升坐二堂,唤上人众,逐一细问,皆与十府道送来原供相符。又命他们加了画押,复将人众仍交十府道看管。一面出奏,一面行咨江西抚台,备说参办人众及汇衔情由。
抚台见了咨文,知道云从龙是立他的脚步,其为感悦。又怕鲁道同异日怪他不照看鲁鵾,“殊不知是姓云的同你家儿子作对,我亦无可如何。况我到江西抚台的任,全赖鲁老之力,现在又有密事相求于他,我必得抄在云制台之先,发一私函入京,鲁老方不怪我”。隔了一日,写就私书一封,历叙此事,“并非我坐观不问,无奈连我皆有了处分。况且姓云的为人万分古执一意,与冷郎为难,即如我和他争抗,徒然无益。甚至为令郎加罪”等语。函后又写了数行,彼此相托的机密事务。当差了一名得力家丁,连夜进京投递。随后又具了一函,到南京相谢从龙关顾一切。这边抚台的话,搁过不提。
且说鲁鵾覆讯下来,晓得此案从龙必严加参办,自己非独不得过身,连抚台都要被我拖累。若论贾、许等人死不足惜,其奈痛痒相关,唇亡则齿寒。前日一时之怒,将他们扳出,不知把我的罪情都带重了,此时懊悔无及。不得已写就家书,打发家丁飞送京中见他父亲设法弥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