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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小儒递与王兰道:“你的媒人做妥了,预备肚皮吃谢媒酒罢!”

王兰道:“这两门姻亲,我期其必成,若逆料不成,我前日也不肯轻易作札。难得是现成的事,何妨撮合。闲话休提,我想起一件事来。昨日我走到绢雪斋里,见梅花开得甚好,连岭上红梅,都放了几处南枝。想是今冬天气融和,炸开来的。我们择个日子,要去赏一赏梅花,别要辜负了冬景,冷落了臞仙。”二郎道:“我亦久有此意,因晴日赏梅觉得无趣,待下了头场雪,准备围炉酌酒,见梅雪争辉,方有趣致。”

小儒道:“楚卿所议甚善,最妙待头场雪后去赏梅。况我这连日也没有空,要打发征儿等进京。虽不要我代他们料理,因他们是初次春闱,不谙体制,趁此暇日,与他们谈说谈说,以免临时错乱。”二郎道:“这也是正经,然起程的日子尚觉太早。”小儒道:“我意在叫他们赶进京度岁,迟下去恐雨雪多了,路上难走。不然何必这么早呢!”

正说着,见三佳儿匆匆进来道:“江府里打发人来报信,说江老火人今儿午刻殁的。现在合城的官绅,都去候殓。请爷们示下,好预备轿马伺候。”众人听说,吃了一吓,忙叫快备轿马到江相府去。三桂儿答应了声,急急出来,传话人众伺候。小儒等入内更换衣冠停当,外面轿马已齐,众人上轿,跟从上了马,直奔江府而来。未知江丙谦殁后有何事故,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江相国返仙归地府 云制军治水论河源

话说江丙谦自劳乏成疾,病势日增,又添了咳嗽诸症。请了医家来,皆束手无策;但嘱早备后事,以防不虞。江相也知道自己难以复起。这日早间,觉得神致稍爽,命人扶着坐了起来,喝了一口水。将汉槎唤至牀前,授以大义,叫他书写遗折。汉槎不敢违命,心内如刀割一般,忍着泪遵照父亲口说的意思,写就奏草,送与江相过目。,江相点了点头,命收过一边,有暇即可誊清。又将汉槎叫走近两步,勉励他“居官要清,爱民要切,由高曾祖考以至汝父,五世为官,皆兢兢业业,幸无陨越。汝若能承先绪,方不愧江氏子孙。我即死在九泉之下,亦可暝目,无憾于宗祖”。汉槎此时万箭攒心,又不敢哭,只有低低的应了一声,那眼泪早扑簌簌乱滚下来,忙躲开用手帕偷拭。

江相又请了江老夫人过来道:“你我夫妻原冀白头偕老,同享百龄上寿。不意我大限已终,只得抛撇下你去。然回想我们数十年夫妻,相敬如宾。你又是诰命一品夫人,膝前有子有孙,也不算苦了。我死之后,你可无庸过于悲伤,致损身体。”江老夫人听了,哽噎着道:“你那里寻出这些话来,不过年灾月晦,少停几日即可全愈。没的这些话,倒叫人难受。况现在各处聘请名医来诊视,俗说药遇有缘人,碰着那有缘的,可以一药而起。你刖要这么胡思乱想,耗费精神,不是医生说,还叫你静静的调养呢!”

江相微笑道:“那里怕死就能不死么!这些医家不能治病,何能治命。吾知吾命不可复生,纵求得海上仙方,都是没用的。且人生百年,都有一死,只要死得其所。我辈生于承平之世,圣朝无阙,谏书日稀,不必效文臣死谏;边疆安谧,烽火不惊,不必效武臣死战。又荷圣恩隆渥,位冠百僚,尚幸勉供厥职,未有遗羞,此心即可质诸鬼神,虽死犹生也。”

说罢,又命人抱了奎郎过来,伸出手摩抚了一回,叹道:“此儿生有骨格,将来可大昌江门,远胜于乃父多多,须善为抚育之。”回头把白青叫过,亦规诫了数言。又向素馨道:“你是出嫁的女儿,我本可放心,因你既在我面前,不得不吩咐你几句。总之为妇之道,敬奉翁姑,匡助丈夫,乃妇人第一要事。舍此而外,皆为末务。况你自幼熟读列女等传,颇明大义,也无须多嘱。唯有我死以后,你母亲必然悲苦,你当善体母心,多方劝解为是。”素馨听说,不由泪下如雨,几乎哭出声来,勉强在喉内应了一声。

江相又吩咐,“身后不可奢侈,只要尽礼”。汉槎恐父亲劳碌太甚,再三请睡下稍歇。再看江相两颊发红,目光已定,忙叫人捧过参汤,汉槎亲送与江相口边。江相摇摇头,推开一旁,微微一笑,口内朗吟道:

我本大罗天上客,来从人世了因缘。

吟毕,笑犹未止,即溘然而逝,享年七十八岁。

江老夫人急上来摸按叫唤,已不中用了,忙命众人穿换冠带。此时亲丁人等,各分男左女右,齐跪于牀前叩送。一面着众家丁送信亲友。然后房中方举起哀来,可怜汉槎直哭得死去活来,音微喉哑;江老夫人亦痛哭不休。琼珍恐婆婆年老,不禁伤感,反忍泪同着素馨近前劝住,亲扶江老夫人到退门里少息。

前两日,各色匠役人等早传齐伺候,一得了信,众家丁分头督率裱糊门扇,搭盖棚亭。顷刻,内外如银装世界一般。后进又高搭丧棚,所有帏幔祭献诸物,色色俱全。

少时众亲友纷纷皆至,伯青即请王兰,二郎照应一切。择定入殓时辰,叫了僧道等众来伺候。眷属由江老夫人起,均遵制成服。汉槎赶着申报丁忧,又托云从龙代递江相遗折。众亲友俟殖毕,始作辞而去,只有小儒等人未散,又劝慰了汉槎一番,无非节哀尽礼的话。汉槎与小儒商议,留下二郎帮同伯青照察丧中各事;梅仙、五官管理外面迎宾送客,收礼登簿诸务。小儒回去,即遣人送了他三人的铺盖来,以便住在江府。所有丧中繁文,自然按礼中度,毋须交代。

单说云从龙专呈江公遗折去后,过了几时,奉到恩旨:深念江相在世公忠爱国,赐谥文勤公。又恩赏一品荫生,俟伊子汉槎服阕后,仍以道员送部引见,听候选用。又赐祭一坛,即着该督前往致祭。

从龙先着人去送信江府,随后亲自前来主祭。汉槎忙迎接入内,设了香案,向北谢恩,请从龙代他转奏,感激下忱。又摆盛席款待,邀伯青,二郎作陪。说到江相临终的时候,念的两句。从龙道:“足见江老相国生有自来,不同碌碌。此番撒手西归,遥忆鹤驾乘云,再登蓬岛。子骞之子奎郎,日后定然光大门庭,胜于祖父。不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凡人到临终之时,说人休咎,必灵验的。”二郎道:“老师一生聪明正直,死后非仙即神,断无疑议。况祖父之德荫及孙子,奎郎之将来,可操券以待。”

伯青道:“据闻此子生时,舍妹梦吞珠而产。其珠如斗,五色斑烂,光华射目。古来梦珠梦月而生者,皆可期贵,未卜此子若何?”从龙笑道:“据你所说,更不言可喻,令外甥定是一粒灵珠子化身,非独富贵兼全,日后还该有异常出色惊人之处。未知伯青可能为何无忌之舅否;”说罢,伯青二郎皆笑了起来。酒过数巡,从龙起身作辞。回至署内,宽了大衣,正欲转后,忽见外面传进一角紧急文书。忙拆开看时,原来是漕河秋间水汛甚大,经漕河总督率同在工司道各员,小心防范,直至霜降后,水力稍弱,亦渐却退;兼之各工修得坚固非常,当具折申奏,普庆安澜。此时已交冬令,正水涸之时,更毋庸虑。孰料月内忽然潮汛大作,各工员弁又未曾防备。从来冬令绝无水患,此番突然而来,措手不及,竟决漫了好几处堤岸。各工人员,都疑为妖诞。那告急的详文,如雪片一般,把个曹大生吓得惊疑不定。且古今未有之事,又不敢不出折具奏,自请处分。旨下着漕河总督,商同两江总督与山东巡抚,妥为筹力、。所以曹大生忙备了咨文,至南京、山东请云从龙、洪鼎材赴工会办。

从龙见了来文,也深为诧异。亦不知冬令水患,是何吉凶,即收拾起程。忽想起王喜来,正好借此机遇,带他去效力。便传了王喜来见,说知此事。王喜甚为欣然,退了下来。即将秋霞寄顿在方夫人处,自己单身,好随制台去治水。而且又是漕河两营人员,分内之事。

一日,从龙到了清江。曹大生得信,即遣员迎接入城相见。洪鼎材早到了数日。彼此见了面,无暇叙说寒温,便议论此水来由,大为怪异。曹大生道:“亘古及今,未闻交冬水涸之时,复又泛涨。且来势甚猛,竟有堤工难保之虞,岂非怪事而何?偏偏小弟来淮,值此祸乱,定然我应绝于此。多分此水即因小弟而至,亦未可知。”云从龙、洪鼎材听曹大生说出这仓猝不伦之言,几乎被他引了笑出声来。

洪鼎材道:“曹大人你也忒过虑了。但是水患,每年夏秋之间是有的,却未闻冬令犹有水患。若说因大人而生此怪异之事,断乎不能。你大人应如何设法,堵御此水才是。纵自己怨恨到明岁此时,窃恐这水也退不下去。”从龙点首道:“洪老人人此言甚是。况我等奉命来商酌治水的,宜赶紧筹划妥善章程,务要澈底清源,不能扬汤止沸。大家立定主见,好请旨办理。在二位大人高见若何?”

洪鼎材未及回言,曹大生先双手齐摇道:“上谕虽命我同二位人人会办,无奈小弟自知才短,兼之连日心绪不宁,分外一筹莫展。不知我这前程与性命有是没有呢?那里还想得出善策来,悉听二位大人若何筹划,自然是计出万全,何用小弟旁参末议,徒觉赘疣。然而小弟亦不得置身局外,惟有诸事愿附骥尾而行。”云从龙见曹人生一味推诿,只顾身家,不顾国事的话,不禁正色道:“曹大人,你太难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