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 玄幻小说 > 绘芳录 > 第300章

第300章



至于应该何处使用,我既允下了你,断不能半途而废。批折回来,万一于你不便,我自然先给你的信。你的心境,我也明白。以为官倒丢了,不若爽性打捞他一场,扳扳本儿,可是不是呢?”二郎笑道:“你太估量的我不堪了,我若早以财帛为重,也不致终年到头仍然空着两手,不过落得用的爽利些。”又去禀辞了江程二公,方回淮城。

这里程制台既允了替二郎剖白,即照诉禀上的情由代奏,说“他祖籍常州,其本支已入大兴县版籍,确有可考。原任宛平县知县冯炳,实系该员一姓,并非父子。因该员之父名元钠,以致疑混”等云。

此折到了京中,小儒久经接到二郎私书,奸在二郎三代亲供履历,均在本部衙门,即暗将二郎履历改正,又代他嘱托了各处。鲁道同亦明知二郎做了手脚,因此时吏部权柄不操之于己。原来首相胡文渊病故,推升李文俊大拜,熊桂森又放了直隶总督,即恩命鲁道同协力,阁务,适值陈小儒调取内用,抵了鲁道同吏部尚书一缺。鲁道同犹想追究此事,务要水落石出:一则把柄未曾拿住,只据鲁鹏来信;二则他们既安排定了,必无破绽。况李文俊、陈小儒等人,皆与冯宝有旧,岂无关切,倘或追究不出,反绕到自己身上,大为不便。“今番便宜了那小畜生,再寻他的过失罢!”只得丢开了手不问。

隔了数日,旨下:淮安知府冯宝,既系原籍常州;当部放之日,应该赴部申明原委,呈请另改他省。何得延至参发,始行详诉,显见有意掩饰。姑念在任操守尚沽,曾经本省前各该督历荐卓异,着加恩以佐贰降用,来京归部另选。所有该员之父冯元钠,误为原任宛平知县冯炳一节,着无庸议。

陈小儒得了信,即连夜发信,专差出京,叫二郎赶紧告病。“既然鲁道同与你做对,纵赴部选得别的省分,鲁老也不肯善自放你过去。若再被他寻出过失,即难撕掳了”。又信知从龙,伯青等人,叫他们就近劝说,恐二郎宦心末灰,执迷不悟。

且说程公见了批折,先去回复了江相,即委员前往淮安府接署。又将二郎降改另选的情节,告诉他女婿知道。伯青与l接到小儒来书,忙着差人去请二郎,可先至省中来一行,再预备起身入京赴选。二郎奉到撒札,即料理交代新任。又见了小儒的信,劝他告病。恰好伯青的差人已至,从龙那边又打发人来请他。二郎大笑道:“他们也过于小心了,而今做官亦没有什么好处,况且又降改的了,更觉无趣。我岂犹恋此升斗,赴部去男选么?”当发了回信,交给从龙、伯青的两处差人回去。即忙着收拾,带了家眷人等,来王南京,在祝府内暂为借住。先去禀见程公,叩谢代为覆奏,随后方说到告病一节,程公应允了。

二郎又至江公处禀明原故,江公亦深以为是,捻须长叹道:“非是我说背晦的话,今日出仕的人,专门一味逢迎,求取功名;那里还记得『忠君爱民』四字。居高位者以要结党羽为耳目,在下位者以阿谀承顺为才能。或中有一二稍具天良者,即目为不合时宜,必多方排挤使之白退,再不然获罪杀身,皆由于此。故当今之世,君子日去,小人日来。朝廷之上半周衣冠之贼,土地之守悉为贪酷之夫。所以我去岁立志乞退,羞与若辈为伍。你们一班如在旧,者香等人,为官尚不失分勺,无奈自负其才,日无余子,即与小人不足,难保无暗中倾跌等事。日前汉槎赴任的时侯,我没有别的嘱咐他,只叫也居官第一个法子,凡作事小说我心上过得去的,都可以行得,不要丢了祖父声名,忘了平日圣贤的训诲,受万人唾骂,即算好官了。切戒不刮好功居奇,好功未免殃民,居奇难保愤事。古人云:立心要清超,作事要平正。你们做官皆于平正上欠缺,故而多遭猪忌。惟小儒比你们长几岁,见识亦比你们强些,却合了和而下同一句。你此番能知机急退;不恋一官,正是你的好处。”

二郎连声应是,坐了一会退出。又在祝府附近寻下一所房子居住。从此无拘无束,自在萧闲,有时去寻伯青闲话,有时约了伯青到各处游玩。连年虽无宦囊积蓄,倒也过得下去。在南京附郭置了数十亩田产,作过活之计。分外无忧无虑,益发放浪形骸,不拘踪迹。林小黛终日有他母亲穆氏作伴,或为江素馨小姐接过去盘桓几日。又到慧珠家去了两趟,因他冷冷的,不似往日亲热,小黛也懒于去了。这日,正坐在房内与穆氏说话,见头进来回道:“适才老爷叫人请太太过祝府里去,闻得那边祝大少奶奶生了位小公子。各府里太太们都道喜去了。”小黛听说,忙着妆扮乘轿,向祝府里来。

原米素馨小姐白伯青往山东去,已有身孕,到了十月竟产下一位公子。说起生产时,却也奇异。是日早间,素馨觉得身上不爽,肚腹撑胀。祝老太太闻说,赶着来看觇,晓得要分娩了,即传话叫稳婆来伺候。又在家堂灶神前,各处点香,命伯青去行礼。祝公独坐在厅上,静听内里消息,待至午错,不觉困倦,伏几假寐。恍惚间,见外面走入一人,头戴乌纱,身穿红袍,腰围玉带,脚着朝靴,是古时的装束。年纪只好三十上下,生得面如满月,唇若涂朱,一表不俗。大模大样的进来,祝公忙着立起迎接,正欲通问姓氏,那人早上来深深一躬道:“晚生忝在同官,又同乡里。今奉上帝之命,着长庚星送晚生至尊府栖身,了结夙缘,想老大人自然不弃收留。”说罢,便昂然直向后堂走去。祝公见了,大为诧异道:“这个人何其冒昧,我与他向未谋面,连姓名都不曾问及,怎么就这么托熟,跑到人家内室里去?现在内里正忙乱着媳妇生产,忽然跑进一个生人去,岂不吓坏了媳妇等人。而且他是个男子,里面无非内眷,即是通家,此时也不便入内。难不成这人是不解礼体的?看他外貌甚好,那知内里结实胡涂。”赶忙抢步上来拦挡,并欲狠狠责备他几句。不料只顾来阻那人,忘却脚下门限,一交绊倒在地,不禁失声“哎哟”,惊出一身大汗。急睁眼看时,仍坐在窗前椅上,方知是梦。

正怔怔的细想梦中景况,主何吉凶?忽见内里丫头仆妇等出外报喜;说少奶奶午时生下一位公子。祝公听说,暗暗称奇道:“此儿大有来历。适才我得的一梦,明明是这人来托生我家,既口称奉上帝之命,来了夙缘,将来定非寻常之器。眼见我祝氏继起有人,不患无后了。”想毕,不由喜形于色,忙起身来至后堂。祝老太太赶着出房,给祝公道喜。祝公笑道:“我的孙子,即是你的孙子,你我同喜。产妇可还健旺?”祝老太太念佛道:“真正活菩萨一个,紧阵子细人儿即落地了,现在媳妇倒大谈大说的。”接着,江老夫人得信,也过来了。祝公即忙避出,又叫人分头送信于各家亲族。少停,都至祝府道贺。

林小黛见江祝二位老夫人行了礼,即至素馨房中,门内只说了声恭喜。素馨欠身,让小黛在牀边坐下。稳婆早将小公子香汤沐浴,用新布、裹好。小黛伸手接过,细看此儿骨相清奇,声音洪亮。一面用手摩抚着,笑向素馨道:“姐姐福气,此子日后定非凡品。今于初生时,已见其骨格。”素馨笑道:“罢哟,一点点火的东西,那分得出好歹来。在我看;不过徒添一累人物耳。”

小黛道:“别这样说,不知想儿子的人,想得什么似的呢。即如小妹,血分中有病,是不能生育的了。罢罢,冯家娶我过门,做一代的正经人,没有替他家生下一男半女,岂非冯门中的罪人么?就是日后有庶出的儿子,比亲生的都要隔着一层。”说着,不禁眼圈儿红了。素馨忙用别的话,解释过去。

又说到慧珠身上,小黛道:“我前日去看他,很为消瘦。据说连日饮食大减,常思睡觉。请了医家来诊脉,又说不出什么病原来。他既矢志修行,自然万念皆灰,毫无妄想,怎生有这悠悠的病?没是外面别气,心里仍放不下那些牵肠挂肚的事。”

素馨摇头道:“那倒不要冤屈他,又没人逼着他修行,定要装出这些故事来,合谁别气呢?我家这一个,自从听见他修行了,急的昼夜不安,也病着好些时。常说:『人生最难得者是个知己,若畹秀有了参差,我拚着不孝的罪名,与他一道儿同去。』现今隔的日久,方才冷淡了。饶不着提起来,还是咳声叹气的。这么看起来,畹秀竟没有别气的处在,可知其中另有曲折,不能告诉旁人,只得自己纳闷,恨气修行是有的。连他说的什么梦见有人指示前因,不可昧弃,怕的都是他托言。不然好端端的闹着修行,恐人议论他不是。”小黛听了连声称是,又坐谈了牛晌,因素馨产后不能过于劳动,遂作辞出来。

祝老太太即留住众家女眷,用了晚酒方散。接着三朝,祝府又大开汤饼宴会。祝公代孙子取名梦庚,因梦中人说是长庚星送他米的意思。

是晚,伯青也进房来观儿子。奶娘忙将小公子抱送过来,伯青双手托定,在烛光之下细看此儿,品格清秀,一对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烛光转来转去,似乎解得玩耍。伯青自是欢喜,仍交奶娘抱了。回身坐在牀沿上,细问素馨身体可否硬朗?素馨偶说到,前日林小黛在此,曾提及畹秀有病,医家又不识病原。“我倒好笑,随便什么病,都要有个起病的原由。可见那些医生,是都没有本领的”。

伯青听了,忙问道:“畹秀有病是真的么?”素馨笑道:“谁和你说假话呢,我又与他无仇,难不成枉口白舌咒他有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