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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他家厨房虽通外面,却有』卜耳门相通内室。恐前进有生客在堂,女眷不便行走,即由耳门里出入。

兰姑才走出耳门,恰恰祝自新在前进玩月未睡。因日间刘蕴来催他道:“你住了好几天了,还没有一毫动静,莫不是要住在他家一世么?我深愁沈老头儿回来,你的谎就脱节了。你究竟是何成见,不妨请教一二?”祝自新道:“我打听得他家女儿尚未适人,不如加意卖尽温柔,叫他敬服了我。然后央人说合,哄他娶家去做正室妻子,人到了我家,就随我作正作副,将他作个侍妾,在你我两家轮流一月,岂不皆遂了心愿。即不然,仍用着那一着毒手,迟早都脱不出我的手内。”坐了半晌,刘蕴去了。祝自新口内虽如此说,心内亦颇着急,细想刘蕴的话,未谓无理。如沈若愚朝暮回家,我以前用的机关,皆付流水。而且彼此睹面,甚难为情,虽说有着退步在此,总以不露痕迹,弥缝到手为上策。思来想去,不能就枕,起身吹熄了灯火,走到院落中踱来踱去的赏玩月色,踌躇着日间的事。

忽闻里面门响,又听得细琐莲步声音,急掉头看时,见冉冉一个美女走入厨房。祝自新在暗处望明处,分外明白,又系月下观佳人,更加一筹。知道他家并无外人,只有母女两个,必定是兰姑那丫头。怪不得刘蕴见过一次,如着了魔相似,果然言不谬赞。我祝某见过多少绝色,即如我妻子尤氏,也算一个尤物,若比较起来,连这丫头的后尘都巴结不上。越看越美,越看越爱,从来色胆如天,不禁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至兰姑身畔立定,将欲开言。

那兰姑取了衣服正待进去,听得后面足步之声,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祝自新站在面前,吓得魂飞魄散,低头就跑。祝自新见他要走,想道:“难得遇见他,再将他放走,岂不白失此机会。”近前一步,双手把耳门挡住,笑容可掬道:“姑娘,如此夜深一人出外,不是有意小生,即是良缘天就。”兰姑听他口内咬文,一派游戏的言词,又见他挡住去路,急得心头鹿撞,遍身发抖,颤巍巍道:“你你这大胆的狂徒,敢于深更半夜调戏我姑娘,好好让开便罢,若再胡说,叫醒我母亲,看你脸面何在?”祝自新笑道:“姑娘骂我是爱我,就是打我几下,我也情愿。若说我调戏你姑娘,我未曾到你上房,你自家走了出来,相巧碰见了我,定非偶然。非是我夸张大口,如我这样人,匹配姑娘也不辱没。”说着,伸开两手意将搂抱。

兰姑急的恨不得一头钻入地缝里去,退了两步,高声大喊道:“母亲,快来!”祝自新听他喊叫,怕惊动伍氏,忙走近一步,左手抱住兰姑,右手按住他的嘴,使他出声不得,笑吟吟道:“我的乖乖,不要使性子,到口的美食还叫我吃不成么!”轻轻一擒,把兰姑抱起,即向自己房内行走。可怜兰姑不能喊叫,又不能着力,上身被他紧紧搂在怀内,动掉不得,惟有两只小脚,乱蹬乱踢。凑巧一脚踢在祝白新档内,疼痛非常,不禁失声“哎哟”,左手一松。兰姑趁势使劲的一仰,两个人都跌了下地,旁边一堆盆桶打倒,四处乱滚,惊天动地的响起来。

恰好伍氏一觉睡醒,下牀小解,耳畔隐约听得有人喊叫了声,似女儿的口气,又像远远在外面相似,大为诧异,即唤道:“兰姑!兰姑!”唤了几声,不闻答应,忙开了房门,见女儿房门大开,灯尚未灭,走过来房内静悄悄的,不见女儿踪迹。伍氏不由心内突突的乱跳,正在没了主见,忽闻外厢“乒乒乓乓”的响,知道出了事件,急点了手灯,大着胆走出,一面走一面唤道:“兰姑,你在那里弄的什么东西响?”祝自新跌在地下,半晌才算裆内不痛,见兰姑呆呆的跌在对面翻眼,意欲起身重复用武,听得伍氏一路招呼出来,很吃了一惊,一骨碌爬起,飞奔回房去了。

伍氏到了厨房,举起手灯,见兰姑躺在地下张着嘴喘气,盆桶家伙滚散一地,未知何故?问道:“你半夜深更作什么怪?”

兰姑见伍氏出来,祝自新已去,才放下了心。从地下爬起拉了伍氏的手,望后就走。伍氏更不明白,又见兰姑仓皇失措的情形,到了房内,伍氏道:“你到底怎样?”兰姑喘定了气,“哎呀”一声,未曾开口先扑簌簌流下泪来,望着伍氏顿足道:“母亲你不信我的话,可知你女儿受辱,怎生见人。”说着,嚎啕痛哭。闹得伍氏摸头摸尾不着,道:“你敢是染了魔了,因何说起疯话来?”兰姑一面哭着,一面诉说适才祝自新如何欺侮了他。伍氏听罢,气得足软手颤,瘫在椅上。心内又气又愧,气的是女儿受了祝姓羞辱3愧的是有眼不能识人,把这个畜生误住了家来,竟不出女儿所料,指着外面,高声百般秽骂。

祝自新在房内句句听得明白,不由气恨交加。此时王德也醒了,道:“沈奶奶与谁斗口,半夜里还骂人。”又听了半刻道:“咦,好似句句骂的你老人家呢!”祝自新喝道:“少要多话!”遂将适才的事,细说一番。王德道:“却怪你老人家做得太孟浪了,可惜把多日用过的工夫,一齐抹掉了。”祝自新道:“事已如此,懊悔也无用。你快些起来收拾,明早好走,此处断难居住,我们只有用那一着棋了。”王德穿齐衣服,把要紧行李衣囊收拾了一担,其余的东西尽行丢下。俟天色微明,主仆两人悄悄的回至客寓。敲开了门进去,倒把刘蕴吓了一跳,细问情由,笑道:“我说温柔做法怕的不行,还是这一步做手好,不过丧点良心,却也顾不得许多。只可惜你那一千银子,用到白处去了。”祝自新道:“我的银子何尝白用,还要在这一千银子上生支节呢!到了那个地步,你自然清楚。”两人谈谈说说,重又睡下。

伍氏到了天明,出外见祝家主仆已去,留下许多对象,笑道“我料你也没有那副厚脸见人,竟自溜去。这些物件落得扰你,连那存下的一千银子,想你也无颜来取。”回头向兰姑道:“我的儿,不用气恼,好在没有被他轻薄了去。明日把他这一千银子,多打点首饰,与你遮羞罢,多的留与你父亲做个本钱,也落得受用那畜生的。”兰姑听了,鼻内“哼”了声,也不言语,心内道:“我母亲何故仍是这般胡涂,祝姓白白丢却若干银子,焉肯甘心?恐咫尺风波,即要发作。若依我当日不留他来家,方算一点事没得呢!”

祝自新睡到日午起身,吩咐王德备轿向县里来。胡武彤将他接入内堂,略叙寒喧。祝自新欠身道:“小弟昨日受了人欺侮,万难为情,今特米奉求仁兄作主,代小弟出这口恶气。”说着,在袖内取出五百两一张银券,双手送过道:“些须菲敬,祈仁兄哂纳。”胡武彤接过看了看,瞇嘻着双眼道:“谁人大胆,敢欺贤弟,都交在愚兄身上究力、。你我既系自家人,何用如此客套,若一定推却,反说我见外了。请道其原由。”祝自新将座位挪近一步,附着胡武彤耳畔,把在沈家的细情一一说明,又立起打了一躬道:“总怪小弟自取愆尤,奈因落在其中,骑虎难下。望老仁兄推家岳情面,包容一切。”

胡武彤还了礼,捻须大笑道:“自古少年心性,多半如斯,这也难怪贤弟。想沈家不过一介细民,也做不出怎样的手段。又喜江都陈君上省去了,此事愚兄却可问得。明日你遣仆具个察呈进来,要说沈若愚在苏州当面将女儿卖与你为妾,讲定一千五百两身价,当时收了五百,其余允你到了扬州,看过他女儿再兑那一千,人银两交。还要说他因事羁绊不能回来,有信寄交他妻子伍氏,亦可做主。不意伍氏收了你银子,陡生不良念头,图赖此事,反率领多人打至你寓所,说你诬良作贱,逼买妾媵等词。你还要做张假身纸,黏在察后。我见了公件,即可一面提伍氏与兰姑到案,再去关提沈若愚。临讯之时,用些恐吓开导的话,不怕他不双手将女儿送与你作妾。但是人过了门,你要大大酬谢我媒人一宗才是。”说毕,哈哈大笑道:“在贤弟看,此计如何呢?”

祝自新听了,欢喜异常,连连称谢说:“仁兄真有神鬼不测手段,敢不拜服。倘事有成,小弟怎好忘却大德,理宜重报,决不食言。”忙辞别胡武彤回寓,与刘蕴细酌了一纸禀词,叫王德做了抱属投进衙内。胡武彤随时批发出来,立即唤进两名精细差役张政、王洪,给付朱签,又面嘱“到沈家小心为是,事成之后,祝少爷说从优赏赐你们”。二差退出,带了两名伙计,如飞向沈家来。未知到了沈家若何处置,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胡涂虫受赃枉断 陈铁面执法雪冤

却说沈伍氏骂走了祝自新,又得了一千两银子与多少东西,好不畅快。惟有兰姑心内大为不怿,专望他父亲回来。恰好这日沈若愚已抵扬州,将布匹交代店中,回家一行。伍氏母女迎接入内,兰姑舀水与父亲洗脸,又送上茶来。若愚问及家中近况,兰姑未待伍氏开口,即问道:“嘉兴有个姓祝的住在苏州,与我家上代通家世好,前日在苏州会过几次,父亲曾托他带了一封银子来家,可有此事?”沈若愚笑道:“你们的话我一句不解,我在那里会过姓祝的?又何尝托他寄带银信?我每月薪俸若干,你们是晓得的,何能成封的向家里寄,我又不曾做强盗打抢去。你们不是活见鬼么?”

伍氏听了,今日方明白过来,遂将祝自新如何假冒世交,如何借住,如何被他骂走的话,细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