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官兵多了,暂时杀不出去。官兵又因夹杂着自家人,不好开放枪炮。云从龙正在指点兵勇围困,见为首一贼甚为骁勇,反被他伤了些官兵,心中大怒,身上整顿了-整顿,叫人取过平时用惯的一杆勾镰枪,飞骑直迎上去,喝道:“瞎贼囚,休得猖獗,云老爷来了。”周瞎虎见对面米了一骑马,也不问皂白,劈头就是一刀。从龙用枪隔开,瞎虎又是一刀向腰里砍来。从龙把枪杆往下一沉挡住,那马已冲了过去。瞎虎单手浪打浮萍式,一刀从背后劈来。从龙身子朝前一伏,双手举枪架过,左膝一磕马,转过头来,刚刚瞎虎转身,从龙不许他再还手,一声吆喝,一枪刺来。瞎虎举刀架住,从龙趁劲一滚,枪头直滚到他肩窝,用力一点,瞎虎坐不住,跌下了马。从龙也跳下马来捉他,瞎虎左手连刀压在自己身下,右手却在上面,忙在腰内拔出洋枪打来。从龙说声:“不好!”头一低,那枪子“唰”的一声,从头上打过去。从龙单手用尽平生气力,一枪杆打下,早把瞎虎的头打破,不能动了。背后跳过几个官兵,将瞎虎捺住,平抬到那边去了。
众官在高处看见从龙如此奋勇,已将贼首捉住,好生欢喜。向文俊道:“人人用的人,足见干办。可嘉,可嘉!”文俊也觉得意非常,口内却谦逊了一句。贼众见瞎虎被擒,人人胆落,一齐抛戈,伏地乞命。从龙即止住官兵勿杀,道:“尔等皆是好百姓,为周贼所胁,既然悔过自新,免尔等一死,准其降顺。”贼众欢呼叩谢,从龙命他们暂扎一处。回头见城内火光四起,知官兵已得广州,城内二起接应的贼也该到了,令官兵一字站定。果然又来了无数贼兵,不等他动手,一排鸟枪打了过去,随后一排短刀手齐冲过去,乱砍乱剁。这起接应的贼吓得手忙脚乱,摸不着头脑,也不晓得头一起兵胜败如何,一个胡哨,四散逃走。从龙带着众兵追赶,又生擒了多少贼过来。
天色已明,从此请众官入城。督抚同将军很褒奖了几句,邀着文俊率领各营偏裨员弁,一同进城。先行出示安抚居民,盘查贼遗。叫人把瞎虎推上帐来,已经没气了,命枭首示众。一面众官联衔报捷,折中以云从龙为首功。九通火炮,赍本官打着红旗,星夜进京去了。这里众官即命云从龙办理善后一切,足足忙了十余日,方才完结。
都中批折已回,天颜大为喜悦,本省督抚及将军等官各升一级,并赏赐诸般物件,两淮盐运使李文俊运筹有度,以广东布政使升用;五品顶戴文生云从龙,打仗奋勇,忠而忘身,钦赐七品小京官,并加五品钦衔,其余随营员弁,皆有升赏。众官设了香案,望北谢恩。从龙换了服式上帐谢荐。众官因他升了清要之职,虽在营效力,乃半以客礼相待。帐中备席代李文俊、云从龙庆喜贺功。
席间,又商议进攻韶州。从龙道:“闻得韶州首贼,即瞎虎之兄名叫周二笑佛。此贼据闻大有谋略,非他兄弟粗鲁可比。我们此番兵至韶州,他必然死守不战,以老我师。不如先颁告示一道,谕令来降,内中有怕死的,定然离心,那时再趁机而发,可获全胜。诸位大人意见若何,;”众官皆以为然,文俊即着从龙作了一道晓谕告示,抄写了数十张,命人到韶州城外四处传贴。一面择吉起兵,缓缓向韶州进发。
那周二笑佛见逃兵回来说广州已失,兄弟业已就擒,着实吃了一惊,晓得官兵不久必来攻打韶州,预先四门安排滚木擂石,多派人守城,每夜亲自各处巡查。又拨了数千人,扎在离城五六里山谷之内,与城中遥为犄角之势:一则彼此可以接应,二则使官兵不敢围城。忽见探事的揭了一张告示来,周二笑佛不认得字,叫帐前伺候的人念与他听。上面不过是些安抚的话,又说:“尔等本是良民,误为贼首掳胁,恐他日天兵到处,玉石俱焚,悔之不及。况尔等各有家室,亟宜改过从善,仍作好百姓,前罪一概不究”等云。这一起人本有大半是不得已从贼的,听了这一番话,早暗自『陂悔,心内务怀去志。周二笑佛听罢,人怒道:“他敢巧语花言惑我军心,都怪我兄弟性急,中了他计,所以有他说的嘴。不是我夸口,紧守此城,不与尔交战,要想夺这座韶州倒不容易。等官兵来的日久了,自然大意,那时略施小计,杀他个片甲不回,才知道我周二笑佛的手段。”又向众贼道:“官兵来时,我白有破他的法子,尔等不必害怕。”贼众只得答应。
过了一日,官兵已至,扎了大营。云从龙见贼兵一半扎在城外,依山傍岭,与城内遥作声势,也暗暗叫好。回明众官,毋须围城,也不用开仗。回到自己营内,在督标中唤过一名极有胆识的步兵名叫马德,命他扮着贼兵,在附近访问消息:“他城外既有贼扎营,都该有时进城,你趁着那个空子,如能偷进城去,将他城内虚实探来,算你的第一功劳。”马德领了令下来,脱去号衣,多带干粮,探事去了。
原来周二笑佛派的这一半兵驻守城外,五日一调换,城外的贼进来守城,城内的贼出去守营。已交调换日期,马德随着他们混进城中,扮着个乞丐,四处叫化。因他是本地人,无人盘问,一连访了半月有余,城内动静他已尽知。心内想道:“若仅访得这些消息,也不足为奇,必须寻着点机会,才不愧冒险来这一场。”一日,叫化到城前,见一起贼兵约有十数人,坐在地上交头接耳的谈心。忽听有一人叹口气道:“兄弟们,我们这性命不知怎样呢?广州已失,三大王又死。现在剩了这韶州孤城一座,迟早都不能保的。将来你我不知死在刀上,还是死在枪上?何况我们本不情愿干这不要头的事,是被他们掳了来,没法的。前日官兵那一张告示说,我们有父母,妻子在家不顾,却做这叛逆的事,将来家破身亡,悔之无及。那些话细想起来,一字都不错。此刻我们去又不能,走又不好,眼见得是死定的了。”那些人,各各嗟叹不已。马德听了,走近几步,向众人乞化。
那些人道:“你这个〔人〕实在不识时务,如今兵临城下,你该早早出城逃生。你又无拘无束,到处都可叫化,不比我们是走不脱的。”马德笑道:“小人是不怕死的,我又无家小,倘若官兵破了城,我即去投降,还可望碰点造化。我辈中有几个出城去投降了官兵,倒得了好处。那领兵来的李大人,是个极好的官。昨日我到城外叫化,遇见他们,劝我也去投顺。我因城内有几个好朋友,不忍他们陷在此地,特地来送信的。等到调换开城日期,我就出去了。”那些人被马德说了,活动起来道:“你们投降官兵是准的,我们去了恐怕不准。”马德摇头道:“不妨,不妨!我那个朋友说起这话,李大人已经吩咐他手下兵丁,如有城内出来投降的人,你们不可伤害他,好好的领来见我,他们既然归顺,就是好子民了。不遵者,依军法从事。”那些人道:“原来这姓李的是个好官,可惜我们不得去见他。”
马德听众人口气是要投顺,大着胆向众人道:“诸位真心归顺官兵,我倒可以领你们去。不瞒诸位说,我不是个叫化,乃督标下一名步兵,我叫马德,李大人命我改扮进城访消息的。既然诸位情愿弃暗投明,包管都有好处,仗在我身上。”那些人听了马德的话,半信半疑,怕是贼首命来试探他们的,面面相觑难以回答。马德又把身旁腰牌解下来给众人看,那些人方才相信,邀马德到城下帐棚内,商议如何始能脱这虎口。马德道:“诸位须要立点功劳去投顺,分外体面。我倒有条计策,我今夜先出城去,约定来日三更以号炮为令,你们在城内先放起火来,乱他的军心,然后开城迎接官兵,再把你们平时共过心腹的,多约几人一齐办事,可保诸位得个大大功名。”众人应允,马德又问了众人姓名,等到夜/净,悄悄的用布系出东城。
马德火速回到本营把一切细情察明。从龙大喜,重赏了马德,又领他去见众官,当时给了六品顶戴,俟功成再行升赏。次日,传了密令,挑选一万精兵,命马德当先,于三更时分齐至东门,升炮为号,城中自有接应。晚间,众兵各自饱餐,结束停当。初更起队,在城外四处埋伏已定。云从龙亲自督队,听得城上已打三更,在怀内取出云炮,放到空中。城内那一起人,自马德去后又纠合了多少愿投顺的,约有五百余人,聚集东门城内。到了三更,忽闻半空云炮声响,每人一山短刀一支火把,齐声吶喊。放火的放火,开城的开城,城内如海沸江翻一般。从龙听得城中喧嚷,又见火起,知已发作,忙领着众军蜂拥到城前,见城门大开,吊桥平坠。从龙当先,众军随后,一拥而入。那枪炮声如滚锅相似。守东门的贼,起初听城下喧嚷,只道自家人争斗,方欲下城弹压,忽见民房火发,一起人到了面前,举刀就斲。守贼措手不及,连忙跳下城坡,又见城门大开,官兵已入,晓得事情不妙,飞风报信与周二笑佛去了。
笑佛正在私衙,派人各处巡夜。猛见守东门的贼气喘吁吁跑来道:“城内已有奸细将东门开了,放进无数官兵,请大王速去。”周二笑佛这一吓非同小可,也不及坐马,取了件兵器,带着随身亲兵百余人,直奔东门。才转了一条街,迎面云从龙已至。从龙一路放着火,杀着人,声声说:“投降者免死!”见对面来了一起贼,领头一人身材高大,定是贼首无疑。从龙也是步行,撺进一步,身边拔出洋枪,劈面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