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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此时见他咬钉嚼铁的要行,不由方寸一乱,竟相信不疑了。旁边凤岐见华荣要走,愈加着急,又不好拦阻,又不知哥哥行与不行,只落得两眼呆瞪瞪的望着凤鸣发怔。

凤鸣忙起身陪笑道:“你阁下且请坐了,容再细商。”便唤过风岐,在书房门首嘁嘁喳喳的说了半晌,复又进来。华荣道:“行止请早罢,我既耽搁不得,你们分外不能耽延,好大一件事,如此费周章。”凤鸣道:“此事既重托阁下,必须一线到头。但不知要费用若干,请吩咐下罢,让我们好早为预备。”华荣一笑道:“你既老实,我也无须哕嗦。别人必须六千,你们出三千罢,再少却不能。”凤鸣吐舌道:“不瞒你说,我就全将产业卖了,也没有这宗巨款。”好容易再四婉商,直出到二千数目,华荣方肯答应。

凤岐见事已说成,欢喜异常,即催促凤鸣立兑了五百纹银,又亲笔写了一张期券,华荣也写了一纸收条,将银子收起,遂提灯欲行道:“你们快去罢,我在头门口相待。”说着,匆匆而去。风岐现在得意非凡,赶着收拾了考具等件。平时恨不能把书铺子抬了进去,今日有所恃而不恐,只带了几件要物。风鸣提了手灯,兄弟二人,欢天喜地直奔学院衙前。

再说华荣骗脱了五百银子到手,犹舍不得那一纸期券,须要叫他兄弟死心蹋地的相信。倘若碰名秀才出来,就抵赖不去。想定主见,先到衙前,见管头门执事的正在那里照料,便上前拱拱手道:“有件事拜烦二哥,署内有位贺二爷与我至交,我叫华荣,今早我们还在一处的。现在有个姓陈的朋友,和我两人,约他闲期仍在对门茶店内会,千万不可忘却。”那人见华荣衣服轩昂,又来找贺二爷的,不敢怠慢,忙应道:“少停我代二哥说罢。”华荣正待转身,却好陈凤鸣兄弟已到,华荣故意高声又说道:“拜烦二哥转致贺二爷,切切不可忘却,姓陈的是我同来的。”说罢,与风鸣兄弟打了个照面,一径向东而去。

凤鸣兄弟亲耳听华荣所说,益发不疑。到了头门口,凤岐背了书箱等件,跨步而入。凤鸣白回家歇息,专待好音。风岐进得场来,见各篷内灯火辉煌,人数已到齐八九。少顷,堂上发了三梆,学院大人早巳升座。大堂点过名,即行给卷。堂上又牌示了题目,诸文童各各认明座号,时已东方日出。诸人莫不抖擞精神,用心作文。凤岐见了题目,加倍喜欢。原来两题,皆是风岐平日窗前作过的文字,又送与人众改削了一番,虽非是精粹的造诣,却也大致明顺,毫无瑕疵。此乃凤岐的命运已通,又该数他功名发现。便喜扬扬的提起笔来,一抄而就。早早的缴过文卷出来,回到家中;锐知风鸣场中光景,又有华荣之力,竟拿稳是一名秀才了。

隔了一日,发出大案,风岐高高的进了第五名文生。报到陈家,把个陈凤岐乐得心内受用无穷。风鸣亦得意非常,忙着叩谢家神祖先。早有远近亲友,前来道喜。次日即逢覆试之期,风岐亦系早早的出来。大凡人在得意之际,心畅神怡。虽然是个小功名,无如凤岐思想已久,一旦到手,较之人家发了科甲,还欢喜十倍。所以今番覆试之文,倒还作的无甚背谬。

连日凤鸣兄弟,皆忙的是邀请亲友,分送报单,未暇计及到华荣身上。这日晚间,兄弟两人正在书房内检点请过的亲友,恐有遗漏。忽见家丁来回道:“那位华二爷又来了。”凤鸣听说,吃了一惊,忙向风岐道:“我日内皆料理你的事务,尚未将那项预备。他今晚前来,怎生回答?”凤岐是个诚实人,觉得今晚不齐,明日何妨,便道:“大哥这也无碍。华荣亦知道我家是大哥作主,你且到后面暂避,待我请他进来,回他明日来兑。”凤鸣点头称善,急起身回后去了。风歧吩咐家丁,去请华二爷里面坐罢。未知华荣来意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 闹新闻兼连旧案 宽重法姑置轻刑

话说华荣自骗了陈凤鸣兄弟五百银子到手,欢喜非凡道:“今番这场买卖,倒还顺利。也是我的运气,若不遇见贺家,问明细底,亦是枉然。但可惜那一千五百两,是不得到手了。”这两日皆在城外船上,未敢进城。打听得学院覆过了试,并没有动静,心内很为惦记。趁着晚间,混进了城,遮遮掩掩来至学院衙前,见照壁墙上高高贴着簇新的榜示,看到第五名文生,正是陈凤岐名字。华荣好生喜悦,暗忖道:“该应是我的财爻,若就这么开船去了,岂非便宜了他兄弟。”此时毫不怕人,遂理正气旺的来寻凤岐,兑那未付的银两。

到了书房,先向风岐道贺,风岐亦再三称谢不尽。华荣即问到风鸣何处去了?风岐道:“家兄正因阁下之事,晚间去会个朋友,尚未回来。日前承蒙雅爱,又蒙贺二爷从中照应,理当早早如数措齐,待阁下来取。实不相瞒,寒舍那里有一项巨款放在家内n昨日同个至好朋友相商,约定今晚说话,所以家兄忙着去寻他。大约总要二更以后,方可回来。请你阁下先回衙门,明日一准午后,愚兄弟在家奉待,断然如数兑交,决无他说。但请放心,并望代为致意贺二爷声。”

在凤岐这番话,亦系尽情尽理,人总可行。无如华荣自知这件事,是个撞骗买卖,刻不容缓。又疑到凤鸣兄弟莫非有了风闻,故意和他扭难,不如爽性再诈他一诈,看是何光景?便撂下脸来,冷笑了声道:“好大件事,还要左一趟儿右一趟儿前来请安么?你兄弟买了便宜不觉得。若是别人,在前五名内,尚要加倍呢!原是成全你的,这几个钱儿还不够我与贺二爷零用。你如不愿意,爽性说一声儿,我就走开,断不致黏半句牙儿,讨你笑话。”说着,又在桌上使劲拍了一下道:“我们抬举人的,别要认错了。既有手段成全人,亦有手段弄人的巧儿。不要胡涂罢,在阎王老子面前,尚欠得下鬼债么?”

华荣一面发作,一面即口中夹七夹八的乱骂。可怜陈凤岐被他骂的满面通红,惟有一旁连连施礼道:“阁下休得如此,愚兄弟土居在此数十余年,难不成为这件事,今夜逃走么?实因一时措备不及,有累阁下再待一夜工夫,明日定然奉上。若说我们生心图赖,更无此理,青天在上,若存此心者,即非人类。”

彼此正在书房计较,却好走进两个人来。也是华荣该数晦气,碰见这两个对头星君。来者是谁?却是陈凤岐同案新进的好友。正走到门前,听得有人在内拌嘴,急忙进来,见一个不相识的人,在那里拍桌敲台的叫骂;凤岐又陪礼不迭,未知何故,同声问道:“凤兄为什么事件?说出来,大家排解排解。”凤岐抬头见是同案的朋友,益发难过,不免脸上一红一白,满口支吾,恨不得推了他们出去,生恐华荣说出真情,惹人轻薄他。

两人素昔知道风岐口钝,也不介意,即走过来询问华荣。忽见陈家的家丁,上来道:“请两位爷,这里来说话。”原来凤鸣躲在书房旁厢,听他们动静。又见华荣发作,凤歧拙口钝腮的,对答不上,甚为懊悔道:“我不该避他,反讨他没趣。若是我在外边,不致如此,此时反进退两难。”又见他两人去问华荣,忙着叫家丁请他们到后面坐定,将细情由头至尾说了一遍。他两人方才明白,便齐声道:“这却何妨,待我们开发那姓华的去。”一齐仍到书房,向华荣道:“适才之事,我等尽知。此事虽蒙阁下与贺二爷盛情,亦要陈凤兄的文章合了学院大人的格式,方有指望。相巧今番题目,皆是凤兄以前作过之文,凭公而论,文居一半,力居一半。不怕老兄见怪,谢资也只好一半了。就是闹到学院大人面前,他抄的窗课,并非陈文,亦没有罪过。在我们愚见,老兄不如留点交情,好待日后相见罢。”

华荣见他两人语言锋利,亦想借此收场,即如一半,还派我五百呢;但是一时怎生掉转口来,便硬着头皮道:“你们是什么人,硬来作主么?想必是陈家兄弟居心图赖,先请了你们来帮衬说话的。好在我先已说明,只要他兄弟说声不给,就算了,再累他的步,同我到衙门一走,当面回声我们的贺二爷。不然姓贺的还要疑我欺了他呢!”那两人未待华荣说完,即连声说好道:“风兄就陪他到衙门里去,我们也一同随往,倒要见姓贺的是什么三头六臂,虽不成学院大人叫他出来受贿么?”说着,即一迭声的叫走,不由华荣做主,扯了往外即行。风岐亦只得跟了出来。

华荣此时欲罢不能,心内却十分着急,明知闹出来,于自家有碍;外面却不便形于颜色,那么一来,他们分外不放我走了。

亦起身故作咆哮道:“反了,反了,天下那里有这般不讲情理的人。要走就走,你们若不面见学院,也不成汉子。”遂一齐直奔门前。风鸣起先原欲请这两人做个排解,忽然他们又闹了起来,更加着急,跺足道:“该死,该死,不善于调停就罢了,怎么夹在内里来闹岔头。”急急随后赶出,高声道:“诸位请回,从长计较。不可为我家的事,反伤了你们和气。”华荣听得有人招呼,意在借此下台,停住脚步。风鸣赶到,再四劝说。

众人正在大门前喧嚷,适值连儿同一个家丁走过。连儿见一家门内,多少人拌嘴,举灯一照,见是华荣,便道:“华二哥因何在此淘气,为什么呢?”华荣见是连儿,不由心慌,顺口答道:“贺二哥,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