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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五十一回 彼嗔此怪雨瞎风盲 忍泣吞声珠沉玉碎

话说贾子诚听了朱丕的一番话,不禁气上心来,冷笑道:“席翁你傻了,世上嫖客不止结识一个婊子,婊子身上也不止一个嫖客。前脚赵钱孙李出了门,后脚周吴郑王又进来了。谁人有钱,即是他家父母;谁人有势,即是他家祖宗。那没钞的嫖客,对面趋承,背后j巳骂,这些伎俩原是他们家的故态,也不足为怪。无奈一定当面分出彼此,显而易见,泾渭各判,亦未免令人难受。你不过是个穷候补官儿,我不过是个穷秀才幕友,原不及那什么府幕什么财主的身分。连我们今晚在这里吃酒,都自形龌龊,觉得配不上去。俗说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各显各的神通,各出各的手段。”说着,推开座位,拉了朱丕就走。

如玉忙出席上前拦住,笑道:“怎么贾老爷动起气来,我似觉你也不好意思,不看我的面子,还要看看我姐姐面子。况且姐姐才去,你们即生气走了。姐姐固然怪我,妈妈亦要说我得罪了人,我才是真冤枉呢。好歹等姐姐来了,你们再走。”又回头对朱丕道:“你也好意思走么,还不代我坐下。你要真个走了,你从今就不要到我这里来。”朱丕笑道:“我并不曾要走呀,你可错怪了人。贾老爷拉着我走,我又不能不走,你将贾老爷留住就是了。”如玉啐道:“呸!你别叫我骂你了,适才不是你挑拨,贾老爷也不生气,也不想走。做好也是你,做歹也是你,可欺别人,却不能欺我。贾老爷,你这么一个明白人,怎生借了把朱家用起来。俗说,好人不信鬼挑唆。”

谁知他们在房里推推扯扯,不免声音高些,早惊动了房外伺候的人,忙去告诉前进。如金急急的跑至后面,果见贾子诚要走,如玉拖着他不放,朱丕坐在一旁淡笑。如金走过拉住子诚衣袖,勉强陪笑道:“怎么好好的吃酒,吃出不高兴来要走了,是什么意见?”如玉见如金已至,便松开手,走了过去,道:“好了,姐姐来了,不知贾老爷什么原故,生气要走,我再三的留不下。朱老爷旁边又明一句暗一句的撩拨,叫我一只手遮不住两边太阳。难得你来了,他们走与不走不干我事。”说罢,一溜烟跑出房,到前进陪许春肪去了。

贾子诚见了如金,气上加气。又见如玉走去,分明是往前进,怕的许家见如金到我这里来,他又要走。可见他家还是奉承姓许的,遂呼呼的冷笑了声道:“你不必留我,我们原不配坐在这里,倒疏失了你心上人,反叫他坐在如玉房内。我们走开去,好让他们来是正理。”即一手摔脱了衣袖,回头对朱丕道:“席翁在此坐坐罢,我是要回衙门有事去。”便大踏步一径出房而去,来至前进,见如玉房里灯烛辉煌,笑语喧呶,即立定脚步,故意咳嗽了一声,发话道:“明日来,再和如金那骚货算账,问他眼眶内可瞧得起人了?不怕他什么天王菩萨,有回天的手段,沈万山的家私,也护庇他不住。哼哼!大伙儿都要仔细些玩罢了。”说罢,转身出外,仍由旧路回衙。

朱丕见贾子诚决意去了,自己何能再坐,也起身道了声打扰,“所有酒席的钱,明日我着人送来”。亦走了出来,赶上贾子诚叫道:“子诚兄慢走,等等我。”贾子诚回头见朱丕,便停住了脚。朱丕走上,契道:“真正今日吃的这席酒,是杀风景。回想起来,毫无意味。子诚兄先前尚叫我何必见恼,何以你竟动起真气来,为什么呢?”贾子诚道:“你还要说呢,再不要怄人了。我有生以来,不曾受过这般恶气。我们原不及许家,可恶他搁在脸上,令人难处。好歹叫他家试试我的手段再说。”

朱丕又笑道:“罢罢,惟有这句话,我不信你。明儿你见于如金的面,那股气又消到爪洼国去了。此时这些狠话,只好说给我听。”贾子诚听了,着急道:“你真要怄死了人,难道还叫我发誓你听不成?真假我此刻也不同你辩,你瞧着罢。”朱丕本是怕贾子诚不肯恶识他家,有意再怄他一怄,逼他去难为章家,好稳坐高山看着虎斗。如今见贾子诚认真发急;便笑着拉了子诚的手,走道:“真的假的与我何干,我既不挑你,又不便拦你,听你的便罢了。且到你衙门内扰你的晚饭,我还没有吃得饱呢,有事少停另议。”遂不由子诚分说,挽着手飞也似的行去。

暂且撇下贾朱二人勿提。单说如金见他们生气而去,大为追悔,情知不日即有祸事临门。这姓贾的是惹不得的,平时没事尚要寻弄风波,何况使他有因可借。又加以朱丕在内挑剔,更易生事。然而既已去了,也莫可挽回,只好听之而已。站在房门首想了半会,仍向前进来。将至如玉房前,听内里吱吱喳喳的,似有人拌嘴,忙抢行一步,掀起门帘,见许春舫站起身也要走。同来的众人,有劝他的,有说理当走的,纷纷不一。如玉立在一旁似木偶一般,半言不发。如金见了,又急又笑道:“什么事,许老爷又要走?真正我今日是那里来的晦气,都碰到你们气头上。”

原来许春肪为人,仗着自己年轻有貌,又有如此大的家财,未免心高性傲,是个一家言的脾气。起先约了朋友来吃酒,进门即知道如金陪着贾朱二人,平日又听得人说贾子诚是如金的相好,彼时即有些不快,打点转去。被章三保夫妇再四挽住,随即叫了如金出来,又一面吩咐摆酒。许春舫见他家殷殷款待,也就丢开了。

忽见后进的人来说贾子诚生气要走,如金便到后进去了。正在踌躇,又闻贾子诚在外面发话,心中不由生气,竟迁怒到如金身上,暗忖道:“贾子诚这人你素来常对我说,他不是个好人。既知他不是好人,即不该亲他近他。若说你家怕他寻闹,不敢疏忽,亦该敬他远他才是。孰知不独不敬他远他,反与他结了交好。你与他结交,我也不来管你,怎么又诓骗我与你结识。那贾子诚晓得你与我交好,必不相容,明明是叫他与我做对头。我虽不惧他,究竟贾子诚是个向不安分的人,惯会掀风作浪,使我刻刻提防着他。不是到你家来寻乐,分明是来受罪的了。倘或我稍有不备,被他糟蹋了去,叫我怎么见人。即如将才他在外面扬言,句句是羞辱的我。想我生平从未挨过人家言三语四,只有数说人的处在,绝没有人数说我的时候。其时我若不忍耐着这一口气,答他几句,必致两下争闹起来,酿成大事。而今耐了下去,心内实在作怄,明儿贾家定然逢人说项,笑我无能,缩了头不敢对付他。再则我来时,知道贾家在此,我即要走,也算自己情甘退让。老龟夫妇再三挽留,说什么前进后进各不相扰,又说贾家不多一会就走了,我家本不愿意他在这里摆酒,惹人厌的。他使劲的赖了下来,因为朱丕的面子,不好推却。早说定了,初更即散。我见他家说得如此恳切方行,不然随便到那一家皆可请客,不希罕定在他家。不过因如金待我尚好,较旁人熟识些。这么看起来,是他家硬留下我受贾子诚的辱没,好似预先安排定了,串出姓贾的来扫我面皮。况且,又当着这些朋友,益发难处。明日我还是来不来呢?来则恐贾子诚寻斗是非,不来则使人笑我胆怯。”

许春肪想到此处,愈想愈怕,愈怕愈气,忽见如金走来拦他,适值有气;也不问如金素昔与他交好,即冲口说道:“你问我什么事生气,你伺你自己即明白了,别要假作没事人一大堆儿似的。在我看,你可不必留我,快去将贾家赶回来是正经。”说着,怒冲冲的喝令家丁掌灯出外,也不顾同来的众人。众人见许春舫忿然而去,一齐扫兴,且又没了东道,不如也走的为上,便一哄而散。

起先贾子诚在后进争闹,章三保夫妇已得了信,赶着出来,贾朱已去。此时见许春肪亦因此动气,欲待上前分剖,『也来不及了。回头见如金似泪人一般,如玉在一旁发怔,正要去询如玉,见许家家丁又匆匆的转来,将十饼番银掷于桌上道,“这是我家老爷绐你家的酒价,叫我送了来。将才是忘却开发了,不然还要认着我家老爷想赖这酒价,故意生气的呢。”-说罢,掉转身即走。章三保在后高声喊叫道:“二爷请站一站,我有句话问你。”任凭喊破喉咙,那家丁头也不回,竟自去了。

此刻章三保更外不知何故,反没了主意,惟有连呼奇怪而已。回至屋内时,如金早被他妈妈劝入房中,如玉尚未走开。章三保细问如玉前后情形,方恍然大悟,顿足道:“怎么讲,为了贾家这砍头的一来,把我家财星老爷气走了,却怎么好呢!我想不怪别人,还怪如金这小臭货不善调排,弄的两边不得讨好。许家恼了,是从此少了一款进项,贾家恼了,是从此要生祸端。怎生做惯了和尚,倒不会撞钟了么?我也不管了,明日我夫妻两口各自走开,避避风头。让你们闹去,好也好歹也好,管他娘。”又在桌上使劲的拍了两下,恨恨的道:“这些臭货,朝鱼暮肉把肠子都吃腻了,油都蒙了心了,不知我们这种人家,开着门做什么儿的呢!今日得罪了张,明日得罪了李,不上十朝半月,将几个有钱的孤老得罪完了,大家喝西风。你们好在不问的,有饭即吃,有衣即穿,说到归根,还是苦的我老两口子。今儿不说了,明儿我倒要问问你们,安的是什么心,还是有意打撒手儿不成?本来多时不刷刨你们了,多分骨头又在那里作痒。”说罢,也赌气回房去睡,一面走,一面嘴里夹七夹八的连说带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