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为衫的叛变早已有预感,但就不知作为她的训练者——寒鸦肆,是个什么想法。
面上无所变化,浅浅笑颜挂在脸上,俯身接过这支鸦羽毛笔,却没有再看向他的表情。让我想想,
这算是投诚,还是最后的临别礼物。
在这间里室中,只有我与寒鸦肆两人。将这支笔重新递回到他手中,打开桌前停留的颜料,有黑白红三色。
“帮我画上。”宣纸上,浮鱼浅底,游滑难出,是一幅山水图。解开衣服,露出背部,白皙入眼,寒鸦肆移开目光,
将视线放于纸上画中。当映入眼帘第一瞬,一种心灵上的净化感油然而生。微侧头,疑惑他的停顿,
“愣着做什么?”可在下一秒,
在感受到背部移动的触感,无声地叹息,一阵无语的情绪停留在心头。
尊重他人的情绪变动。
这宣纸上的图案看似只是一幅简单的画,但这是一表阵法。用简单的石头,苍山,绿树在土壤的表面按照计算好的位置摆在特定的位置,形成一个完整流畅
的……整体。
但现在嘛,条件有限,只能选用合适的意象来表示。灯盏摆放在高处,有些昏黄的光芒洒在皮肤上,
却被表面覆着黑色颜料吸收入底,反射不出,让人意识到这颜料的不普通。
月公子站在棺木前,他将宫尚角带领至此地,预先提起过,
会在执刃大厅挑起的话题。
“江湖中,传言并非虚假,只是起死回生并非是因为药物,而是因为阿宥本身。”
“我曾查阅古籍,知晓这世间存在一类人,她们体内天生蕴养灵血,以血液为引,可将他人身体的损伤转移至自己身上,
代替其承受痛苦。”
“不过,这也没什么,只是她身体本就虚弱,承受不住才能落此下场,怪不得旁人。”讽刺她,倒不如说是嘲笑自己,
宫尚角这么想着,背对姿态改变。
他疯了吧。是宫远徵听到宫尚角讲述月公子想法的那一瞬间。
“她身上的秘密已流传出去,无锋必然会打这具身体的主意,我们不妨就做个局,引他们出来。”月公子捏住一盏明灯,平稳的嗓音略有萧条瑟意,他微笑,朝向宫尚角递交给他,
“相信角公子,为了宫门众人的安全,一定会同意这个提议的。”毕竟,最初时,放弃她的人也是他。
面前的月公子莫名有种偏执感,若说月亮明面皎洁淡然,而现在更接近内里的负面之态。“月公子,你着相了。”
宫尚角将灯盏放置在棺口处,照亮了内部的构造,也清晰了里面女子的面容。固然惋惜阿宥的生命逝去,
但是对于宫尚角来说,如果真的在宫远徵和阿宥之间选择一个,他一定会选择自己的弟弟,而不是她。
无论之前还是现在,他与她的结局都是一样的。阿宥进入宫门,迎接她的只有死去这条路。而宫尚角,从始至终,注视她却改变不了什么。
所有的情感情绪被压抑到极致,宫尚角见到她的每一秒,心中泛起的波动皆被冰冷覆盖。
月公子提出的应对之法并非无用,只是具体落脚下来还需从长计议。角宫之中,上官浅端来一碗茶汤,
“角公子劳累了这么久,不如吃点东西,换换心情。”在不属于办公的案桌前,两个人分别坐于一侧,“我想着公子的口味清淡,于是便只用了,
一些红枣,桂圆,再加些甜粉调味。”
“这……是茶汤?”
“公子知道这食物的称呼。”上官浅微微笑道,解释说:“我小时候,曾认识过一个姐姐。这茶汤的做法,便是她教过我的。”
“小时难过,姐姐便总有这样一碗甜甜的茶汤递来,哄着我。”
“角公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所以我想着做些甜食,或许公子的心情会好一点。”说到这里,上官浅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她抿起嘴,水润的眼眸
看着面前的宫尚角,似乎在期待他的评价。宫尚角浅尝一口,脸上勾出笑意,他说:“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
“上官姑娘,你曾言孤山派是你母族,而江湖中有流传,孤山派有一遗孤,其名为阿宥。”倒了一杯茶,宫尚角端起,冲淡口中的甜意。“若你们真是孤山派的人,那想必也是认识的。
只是为何初见时如此陌生?”
“并非如角公子所想的那样,”上官浅坐在对面,端起茶杯,强迫自己回忆起来,复述过去的一切,她说:
“孤山派曾作为宫门的有力支持者,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是不低的。”
“虽偏居一隅,但域属范围辽阔,家族也曾分支众多。若真言如此,我与阿宥,同属一族,但并非一脉亲系。”
“并非相识,所以未相知。”上官浅脸上微红,也有些犹豫,但“若真如公子所说,阿宥姑娘也曾来自孤山派,能否让我与她再见一面。自从阿宥去了后山,
我现在,还有些想念她呢。”
宫尚角他言道,“我曾听月公子说过,阿宥姑娘近期得了风寒,身体不太好,况且后山不轻易让外人进入,这个念头还是暂时打消为好。”
“……嗯。”上官浅应下,目光瞧着那碗被她放了超多糖粉的茶汤,微微笑一下。
徵宫中,
宫远徵看着被平铺在桌上的纸张,将最后一张药方的原材名字写在上面,并分别把它们排列好。
这张纸上并没有写明,制作药物的真实功效,只能等他自己弄清楚。
“远徵,你既然想学,那我便教给你。”
“……很多事情,你既知道非黑即白,那药物也是同样的。
毒药用对了,也可以是解药。”
“我给你出几个考题,记得在余下时间里弄清楚。”女子蘸着墨水,热烈的阳光模糊了她的面容,只有温柔而亲和的声音。
脑海里,时不时晃出陌生的场景,幼小的孩子和年轻的女孩呆在一个房间,里面也有其他人,和摆放得满当的干药材。
“姐姐,这花环你戴着真好看。”白色粉色的蔷薇花被编织成环,连尖针都被小少年贴心地削去。女孩恬静地笑容,轻轻抚摸男孩的脑袋。
宫远徵抵住脑袋,几乎连自己都难以辨析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虚幻的过往。
越来越明显了,从这些莫名而频繁的记忆里,他从徵宫各处,无论角落还是藏室,找出许多东西,若对于之前的宫远徵,
是从未有过的。干枯的却依旧留存颜色的环花簇,红色的白色的依然可见。宫远徵握住她的手,牵着小孩童的手,带着他去后山处,药草密集处去辨认中药材。
阳光明媚,即使在枯黄密长的苇荡里,依旧抵抗不住她(指太阳)的热烈,踏在厚实的土壤层上,小宫远徵握住一个小铲子,
在旁边捣鼓,抓住机会将一只小虫握在手里,给姐姐瞧时,却把她吓到了。而此时,宫远徵忍不住笑出声,
却也不知不觉流下一滴泪。他放下一个小盒子,它是姐姐曾找来暂时给他装小虫子的物具。
。
将冷掉的茶水倒入盆中,重新斟茶。只是热茶滚烫,还是得再等待一会儿,慢慢起身,缓步走路,朝门的方向。
打开门洞,外面站着一个人,似乎踌躇已久。“你居然没死!?”
万俟哀觉察寒鸦肆最近行动异常,便从暂驻点偷偷跟随,最后来到这里。面上无觉倒是笑意丛生。
“你很失望。”歪歪头,偏移视线注意到万俟哀身后,站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酒肉和尚。
是寒衣客。
“你知晓,自己也被人跟随。”寒衣客是四魍之中轻功最高超者,虽万俟哀与其差之毫厘,但依旧是有强弱之分。
当门洞被打开的一刻,寒衣客目光袭来在看清人的刹那之间,很快便脚触落地。寒鸦肆被安排出去,这里只余两位寒鸦——寒鸦贰和寒鸦伍。
万俟哀快速转身,看向来者,在见到寒衣客的同时,紧绷的状态顷刻放松。
“你们很闲?”今日是寒鸦伍。
茶水伺候,面前的茶降温到适饮的程度,端起杯子,未靠近唇边,便被人夺走抢去。看着对面无赖的几个人,只能重新再倒一杯,“你们想知道什么?”
“那日,宫门有消息传来,抓获一名魑阶刺客,被吊死在宫门城外。看外貌和身形,与你十分相似。”
“所以……便以为是我。”只是虽这么说但……不得不感叹宫门人的狠心,
还有,这法子像是月公子他提出来的。
宫尚角竟然同意了,也不知宫远徵是否知晓他的好哥哥这么处理自己姐姐(非亲)的尸体。其实,如果再过分一点,
在宫尚角与阿宥姐姐之间,他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死的人是旧尘山谷,医女阿宥。是曾经孤山派的遗孤,现在寒鸦培训出来的魑阶刺客。”看来云为衫
已经把阿宥的身份透露出去了。
“云为衫,假使有一天,你的身份暴露,可以把阿宥的身份也透露出去。”
宫子羽会保你的。
云为衫,不管是真叛变也好,假叛变也罢,但我的目的达到了,希望你也能找到成功的道路。
“真是奇怪啊,但点竹需要她的身体。”
云雀只带来半颗百草萃,点竹想彻底治愈身体上的毒性,还需要其他办法。
“看来得找个机会,把她的尸体取回来。”听此言,
寒衣客的视线直直投向这个说话的魉阶刺客,他一直有疑惑,这么一个娇柔的弱女子,是怎么做到仅次于点竹的位置。
现在看来,也确实有点样子,只希望不是徒有虚表。“你是在命令我们?”
“不行吗?”手端起一杯茶,细弱的腕部露出来,与青绿的瓷,相衬在一起。视线与一侧的万俟哀相撞,微微笑意垂眸错开。
“……可以。”
手松懈,茶杯将要落下,但被人转而轻易接过,万俟哀,托住杯底,放于女子面前。
万俟哀递给寒衣客一个眼神,让他稍安勿动。“你也会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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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竹中的毒你不能解吗?”对方则是翻了一个白眼,预想起身离开这里。
“也许,是我不想呢。”
“你口气可真不小。”看来有人想夺位。
“所以……各位,你们的想法呢?”
可此时,颈间落下一柄长剑,削落一段发丝。面上似乎无奈,
但表现出来,也是只能重新坐下。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悲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医女?”
“这只是一个代号,算不得什么。”眼神递向房间内唯一的寒鸦,示意他出去。
是。行礼后,寒鸦离开。
推开剑刃,将掉落的发丝捡起,包在衣袖帕子里,“真讨厌,这可是我珍视的东西呢。”一把抛进火盆里。
“紫衣呢,还待在万花楼里。”
“她可气极了,即使那具尸体不是你。”端起还温热的茶水,悲旭慢慢饮着,忽略对方无语的神色。
“我只是有个想法嘛,难道你们看到点竹,没有想打她的冲动吗?”
“看得出来,上次例会,你的白眼都翻出花来了。”如果不是每次都躲在紫衣身后,难保不会被发现。
。
曾在万花楼。
“阿宥是医女,医术冠绝,可以说在江湖上,是排得上号的。做个假死药,也是简简单单的。”
有个构想,阿宥与我对外宣明是两个人,也就是双魉。
“我有时真的怀疑,面前的人是你,还是那个医女。”紫衣将手贴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阿宥的面容与眼前的人重合,
但清透的眼神情绪差别,却能轻易将面前的人与其分隔开。
嚣张,却是什么的不在乎的整体气息,在她身上萦绕。
“你想她啦?”斜倚在桌前,冒然开囗。“可她现在在宫门里,你想见也见不到。”
只能睹人思人,没趣地拂开她的手。
,
阿宥轻轻放下一枚白棋,垂眸浅笑。看向面前的上官浅,
“我赢了,浅浅。”
“今日,可是换你下厨了。”
我好久没吃过她做的饭菜了,现在还有些想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