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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解救

祝春时看着不远处山谷的关卡,她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立刻就被刘百户拦住,拉到一旁的山石后蹲下。
她还没开口说话,就见对方的手指点了点,她顺着方向看过去,才发现有几个男人从里面出来,随即就进了关卡处的小棚屋,开始放哨。
他们所在的位置比山谷处要高,因此得以观察对面,祝春时越过门口的关卡处,目光再往里走,扎着几个帐篷,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有人影,左边则是几块木板搭起来的,看起来形似马厩的地方。
以她的眼神并不能将里面尽数看清楚,但也能瞧见数十个裸着上身的男人或背或拉着木板艰难前行,身边不时还有甩着鞭子的人出现,嘴里的喝骂声即便是他们这里也能听见。
“百户,我——”一想到俞逖可能也在里面遭受折磨,她本就不太安定的心更是七上八下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冲进去。
刘百户也是头回遇见这种情况,来时他本以为是什么山贼盗匪作乱,凭着他手底下的几十个兵马多少也能挣些功劳,虽说后来在密林处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事。直到此时看见这山里的情形,他才明白那老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心生悔意,然而已经走到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回头路可选。
“先别急。”刘百户压低了声,“此地易守难攻,你看那帐篷里,只怕都是他们的人,真要打起来,我们估计很难将人救出来。”
祝春时攥着拳头,说话都有些不稳,“那要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干看着吗?继续拖延下去,他们遭受的折磨就更多。”
刘百户看了眼身后藏起来的士兵,他既将人带了出来,总要全须全尾的把人带回去。
“我们派人混进去,里应外合,那个中人带回来了没有?”
祝春时摇头,神色焦急,但也知道眼下没有其他办法,“还没有。俞武,你循着来的路出去看看,要是遇见俞七就告诉他这里的事,让中人将嘴巴闭紧。”
俞武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耽误半点,得了话就轻手轻脚的转身回去。
刘百户摸了摸胸前的东西,余光瞥见祝春时的表情,怕她坏事,故而先低声维稳:“祝夫人,我们出发时都带了些药以备不时之需,一会儿让中人带两个弟兄进去,趁晚上天色昏暗之际给他们下药,顺便也让俞通判心里有个准备,再攻进去,岂不是事半功倍?比我们现下莽撞闯进去全军覆没来得好。”
祝春时闻言,只得沉默点头。
一行人又在此处小心躲藏了近半个多时辰,才看见俞七俞武和士兵抓着中人回来,那中人被捆了手堵了嘴,一路上挣扎许久,看见目的地时还想逃跑引起山谷里的注意,被刘百户拿着刀威胁了一通,才不甘不愿的屈服。
为了防止他阳奉阴违,故意暴露他们的行踪,刘百户索性让人带到后面避开脸部先揍了一顿,继而又迫他吃下药丸,谎称乃是毒药,但凡出了一丝差错便先要了他的性命,中人才害怕起来,口称不敢。
祝春时又恐吓道:“你也别指望他们能救你和你的家人,之前或许还有用,但如今我家少爷从京城而来路过此地也被抓了进去,若是被我家老爷知道了那才叫雷霆之怒,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他!”
中人胆寒,他虽不清楚这矿山幕后的人究竟是谁,但这几年下来也知道定是什么高官贵族,如今见这人说话竟然半点也不放在眼里,又听是从京城而来,便有了一丝惧意,心下不知乱想了些什么。
“大人放心,小的定然不敢作乱,必定好好配合将少爷救出来。”
祝春时见吓住了他,又有所谓毒药家人威胁,双管齐下,这才有一丝放心。刘百户使了眼色,便让他带着两名士兵和俞七过去。
他们在远处看见一行人果真顺利进去,不多时就瞧见个拿着鞭子的人出来,将俞七等人打量了一番后,便有个帐篷里的瘦弱男人把人带走了,大约两刻钟后,那中人才擦着汗从里面出来,随即又被刘百户他们绑住以观后效。
俞逖顶着烈日连着干了三四日的苦力,满手的血泡,脚上也不遑多让,肩膀处更是被石头磨得血肉模糊,背上还有几道鞭痕,如今正拉着粗绳艰难往前走,绳子后是被木板垫着的一整块大石。
他咬着牙硬走了几步,力有不逮,脚下一软就要摔在碎石堆上,突然从旁横插出一双手来扶住他,避免了又添新伤的局面。
“爷——”
俞逖转头,就见俞七眼眶含泪的站在他面前,他心神一松,抬手抹去额头脸上的热汗,“来了。”
俞七哪里见过俞逖这般模样,他生来虽不是什么尊贵到顶天的人,但也是伯府子孙,吃过最大的苦就是十年苦读,暑热寒冬亦笔耕不辍,哪里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都在外面,只等晚上趁他们不备……”
“那边的两个,在干什么,还不赶紧干活!”俞七的话还没说完,就有管事啪啪甩着鞭子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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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逖明白他的未尽之意,见管事上前,给了俞七眼神后就继续闷头做事。俞七原想抬手抹干眼泪,结果手臂落到脸上才想起现下是裸着上身,他胡乱擦了把,忙跟着俞逖后面推石头,好让他轻省一些。
烈日随着时间慢慢落下,黑夜也在里外的期盼中逐渐到来,山谷中各处都点起昏黄的烛火,辛苦劳累了一天的壮丁们各自坐在地上,等待着伙夫那边送吃的来。
刘百户手下的两个士兵左右看看,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从鞋底摸出两包药粉来,一人放哨一人将药粉下到灶房的水缸里。
俞七拿着馍馍走到俞逖身边,看见他身上的血痕又是一黯,“都是小的不好,早知如此,当日就该我和俞力进来,也不至于让爷浑身都是伤。”
俞逖累了一日下来,干馍是一口也咽不下去,索性坐在角落里休息,听见俞七的话不免笑出声来,不想又牵动身上的伤口,顿时呲牙咧嘴的,“别说这话,马上…马上就好了。”
俞七也不敢在众人面前露出异色来,背对着旁人吸了吸鼻子,啃着馍馍就守在俞逖身侧,眼都不带眨一下,生怕俞逖出什么事。
一直到半夜,几人都不曾真正闭眼睡过去,各自在心里默数着时辰,等待从外面响起的喊声。俞逖靠在粗糙的木板墙上,看着窗外的月色和寥寥星辰,这夜的月色比他刚来时皎洁许多,照在地上都能看见清晰的人影,他手里握着半个没吃完的黑馍,一下一下的点着膝盖。
丑时过两刻(凌晨一点半),山谷里一片寂静,连夏日最聒噪的蝉鸣声也不见,帐篷里的烛火也彻底熄灭,只有门口两处放哨的地方还点着一盏油灯,风吹过时影影绰绰,将里面人的影子也变得模糊起来。
刘百户先点了四个身手好的士兵潜行,神不知鬼不觉的匍匐过去,有水里的迷药帮忙,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割了两人性命。四人又小心翼翼进到里面,观察了两顶帐篷后,见所有人都在熟睡之中也没敢掉以轻心,指了个人出去传信后,剩下的三人则去摸来绳子,先将帐篷外几个站岗的绑了。
俞逖听见外面细微的响动,手上的半个黑馍随即扔到俞七身上,俞七俞武并那两个士兵立即从床上起身看去,俞逖伸手指了指,俞七立马会意出去,两个士兵紧随其后。
俞力这几天下来也不好受,他身强体壮,做的活也就更累,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偶尔还要关注俞逖帮他挡鞭子,因此眼下几乎没有多的力气,但还是挪着身体走到俞逖身边。
刘百户看见传信人,抬手示意众人稳步前进。祝春时见此,也忙从山石后起身,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他们一路进来畅通无阻,刘百户吩咐士兵去将营地里的管事打手等都绑起来,有几个晚上没有喝水的打手被动静闹醒,当场喧嚷起来,抓起鞭子就要上前来打人,转瞬又被士兵手里亮晃晃的刀镇住,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大部分就已经成了阶下囚。
俞家的护院也没闲着,分头冲进最近的几个棚屋寻找俞逖的身影,祝春时也脚步匆匆的跑去最近的木屋。
俞力听见动静,扶着俞逖出来,趁着明亮的月色,俞逖看见站在空旷场地上的刘百户,他不认得此人,但看对方身上的佩刀也大概能猜想到身份。
“咳,这位大人。”俞逖咳嗽了声。
刘百户闻声看过来,入目的就是他上半身的伤痕,还不及想清楚对方的身份,就见一个人影从身边匆匆跑过。
“六哥!”祝春时看着俞逖此时的模样眼泪几乎夺眶而出,靠近时脚步也猛地停住,浑身的血迹伤口让她根本不敢靠近,伸出去的手慌乱又无措,“怎么会……”
俞逖原本从容的神态在看见她时也瞬间破功,松开撑在俞力身上的手掌,转而去握住她的,“这里这么乱,怎么也跟着来了?”
祝春时捂着嘴摇头。
俞逖看见她身上男装时就明白过来,轻轻的道:“胡闹。”然而除却这句,别的话他也再说不出了。
俞武等人也终于找见他的身影,众人见了俱是眼眶一酸,忙脱了身上的外衣给他披上。
刘百户见他们的反应,顿时明白这就是他此行的原因,握着刀颔首道:“俞通判,没事吧?”
“都是些皮肉伤,回去稍微养几日就大好了。”俞逖也从祝春时那里知道眼前人的身份,“多谢百户带人前来,否则在下只怕就要囚困于此了。”
“某的分内之事,不敢当通判这声谢。”刘百户借着月光看向满地被捆绑起来的打手,顿时头疼起来,试探性的道:“不知通判在此地多日,是否探查出了幕后之人?”
俞逖轻笑了声,“在下愚钝,进来后只探查了些许,知道黄州知府牵扯其中,大抵是他们牟取私利故而才有这处石矿所在。”
刘百户定定看着他半晌,俞逖脸上笑意不减,只是到底受了几日折磨,腹中又饥又渴,站得久了面色逐渐惨白。

祝春时撑着他半个身体的重量,自然隐约察觉到俞逖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又见帐篷里的人都被绑了出来,不由得提议道:“今日天色太晚,不如先各自休息,等明天这群人醒了后再审问幕后之人,如何?”
刘百户沉吟片刻,目光从俞逖身上挪开,点头答应。
祝春时这才让俞武俞山等人上前帮忙,搀扶着俞逖走到帐篷里,这里虽没什么高床软枕,但也比俞逖这几日睡的木板床好上许多。俞山又去找同行的士兵借了金疮药来,他们到底没有行军打仗的人准备充足,出门时除了干粮和水以外,可谓是两手空空。
昏黄的烛火之下伤口更是骇人,祝春时边给他抹药边掉眼泪,俞逖原想替她擦掉泪珠,伸出手时又发现手掌也几乎是血淋淋的模样,各种水泡擦伤还有被石头砸中的痕迹,更别说还有满手的尘土。
“我真的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哪有人这样了还能没事的。”祝春时哽咽着道,“到这时候了你还想哄我,不是说会好好的从黄州府回去吗?”
俞逖轻笑,终究还是忍不住拿着帕子给她拭泪,“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只是身上血肉模糊不大好看罢了,等回去了养几天,保证就会好了。”
“俞知远!”祝春时手指颤抖的几乎不成样子,原想要出口的话也都哽在喉咙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唯有眼泪决堤。
俞逖不曾想她也会跟着过来,原本是打算端了这个矿场后再回去,那时候有衣服掩盖,只要不和人靠得太近总不会很快发现,就算发现了伤势也被处理过,不会像眼下直面这般惨烈。
祝春时哭过两声,看着他浑身的伤,也不准他继续开口说话,兀自擦了擦脸,抽噎几下,就重新上药包扎,所幸前几年她和洪青黛相处得好,也曾经和对方出诊救人帮过忙,包扎起来很是顺利。
又有俞山等人将带来的食物和水送来,让俞逖勉强吃了几口饱腹。
“你先休息,有什么话过后再说。”祝春时说着就要起身离开,手指忽然间被俞逖拉住,她低头看去,就见俞逖白着脸笑了笑。
“天应该也快亮了,我睡不着,春时陪我坐会儿吧。”
祝春时目光往他手臂、胸前和背上一扫,刚忍住的眼泪顿时又有涌出的趋势,忙偏过头眨了眨眼,她也不欲说话,只是随即就沉默着坐在俞逖身侧。
俞逖含笑,微微低头靠在她努力挺直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