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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流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盼兰的事情还未彻底解决,书院里又迎来了新的事情,先是有几对夫妻带着自家孩子上门,好说歹说要进来读书,若是女孩子也就罢了,偏生带了家中四五岁的男童来,即便是祝春时这般好脾气的,一瞬间也忍不住发火,让婶子把人赶走了。
赶走之后又特地写了告示贴在门口,严明从书院开始之日,便只允许女子入学,不论年纪,且会收取少量束修费用,至于男童读书,大可前往私塾或县学。
不想前脚告知才贴出去,后脚就被几个好事之人口口相传,一日下来街上尽是在讨论这件事。
绿浓跑回来禀告的时候,祝春时微愣,立即唤来俞七俞武他们,让人去跟着上午来闹事的夫妻,看是他们自己的想法还是背后有人。
“那些姑娘们学手艺学的如何了?”祝春时毫不在意这事,吩咐完后就心平气和的同巧莺她们说话。
萍娘负责女红,巧莺偶尔协助,因此对学生的情况大多有所了解,平常人家的姑娘大多都会两针绣活,好缝缝补补,因此教起来并不麻烦,甚至上手很快,只是若要做精细,便不在一日之功了。
“看起来都不错,年前就有几个学生绣的帕子送去铺子里卖,分别以十文和十五文的价钱卖出去了。”巧莺笑道,“其中有两个姑娘年纪小眼力又好,手还不笨,萍娘教了一阵子欢喜得什么似的,还巴巴要收做徒弟呢。”
祝春时笑起来,“那是好事呀,打算什么时候收徒,我也好送份礼过去。”
“还没具体定下来,但听萍娘那话,想来也不远了,她肯定要来告诉姑娘的。”
祝春时点了点头,“也好,那其他人呢,譬如说跟着双燕学打络子剪纸扎头花的?”
巧莺一面端茶给她,一面笑道:“听她说起来倒是中规中矩的,既没特别出挑的,也没拉后腿的,想靠着这个手艺挣钱来勉强养活自己,倒也使得。”
祝春时喝了口润喉,头也不抬,“认字算账这些学得如何了?”
“这个嘛……”巧莺顿了下,讪笑:“不太好说,她们更喜欢学那些手艺,对于认字算账有些人就不太认真,因此教起来有些头疼,但这几个月下来,粗浅的字总是会读会写的,真要说和绿浓倒是差不多。”
绿浓刚一踏进门来就听见这句话,立马嘿了声,“是趁我不在,在姑娘跟前编排我呢?”
巧莺抿唇笑:“哪里敢编排咱们绿浓姐姐,是姑娘问我书院里的学生读书认字学得怎么样了,我苦于不好形容,只好借你来说一说,正巧姑娘时不时盯着你认字,也能感同身受。”
“还说不是编排我?”绿浓吹胡子瞪眼睛,但她生得艳丽,饶是做出这副表情也无损于美貌,“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不在姑娘跟前替我说好话也就罢了,还故意揭我的短贬我。”
祝春时瞥了绿浓一眼,“还知道那是你的短处,平日里盯都盯不住,想方设法要跑,多认得几个字就好像扣了你的月钱一般。”
绿浓眼眸低垂,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姑娘,读书认字我确实是没有天分,小时候也没学过,哪里想到这么大了还得认字,可头疼了。”
便是祝春时已经习惯了绿浓相貌,一时也禁不住她如此可怜的模样,只得摇了摇头,重新看向巧莺,“既然她们都学得差不多了,那咱们的铺子也可以盘起来了。”
“早都准备好了。”巧莺也受不住绿浓这副样子,忙嘶了声像是酸倒了牙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只是咱们就卖学生做的绣活吗?”
“这个最简单,先拿这个试水,若是真的能经营下去,她们也有信心,再扩张其他的买卖也来得及。”祝春时也不打算铺太大的摊子,只要能保证那群学生可以凭借自己的手艺吃饭就好,这样即便她离开远安,她们也不会回到之前的日子。
一时商定,巧莺就要去找萍娘说话,刚准备拉着绿浓一起退下,就被绿浓婉拒了,“进来就和你逗话,险些忘了。姑娘,大夫来回话了,说盼兰她娘乃是心病,如今吃了几日的药已经大好了,日后保证少受刺激,不要多思多虑,想来就能慢慢恢复正常了。”
巧莺听了一耳朵,见祝春时的脸色不大好,不由道:“心病?生儿子的心病吗?除非盼兰她爹日后不要儿子了,否则但凡在她娘面前说上一句,就能受刺激;还有不要多思虑,她娘不就是因为想得太多才成了现在的样子吗?”
绿浓看了眼祝春时,又偷偷瞪了眼巧莺。
“然后就是盼兰的亲事,她爹好像也找好人家了,只等对面上门来相看,没问题就能下定。”绿浓迟疑着开口,“只是我看,应该也是先定亲,然后过几年再成婚?毕竟盼兰年纪实在是小,家里也离不开人,总不能过去当童养媳吧?”
巧莺张口又想说些什么,被眼尖的绿浓及时抬手捂住。
祝春时看她们两个这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她想说什么你就让她说,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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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莺拍开绿浓的手,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反瞪回去,随即笑嘻嘻的朝着祝春时道:“我是想说,要不让盼兰在书院比较亲近的夫子过去悄悄找她,再确认下她的想法,要是不愿就想个法子再往后拖延些时日;要是她甘愿,那别说我们了,就是姑爷去了,也阻拦不住姑娘家定亲。”
“谁和她比较亲近?”
“盼兰除了学绣活外,就是读书认字,要么是萍娘要么是泻露,要是她们都不得闲,那我应该也成,好歹也教过几日。”巧莺细想了片刻说道。
“那先去问问泻露,萍娘这几日估计忙着,腾不开手来。”
草草将事情说定,巧莺绿浓各自退下去做事。
晚间俞逖回来,提起书院这边的消息,道是他今日在街上时听见不少人都在怀疑或质问为什么不收男童,只收女子,甚至很多酸儒学究言辞间对女子颇不客气,也对书院持以轻视不看好的态度,自然那些他不可能和祝春时说。
祝春时听见,也只是轻笑,她在开设书院的时候就知道会迎来这些,那时候都没担心,如今书院步入正轨,那就不需要担心莫须有的流言。况且这女子书院并非是她所创,远安也不是第一个有女子书院的地方,他们那些人但凡走出这个县城,就能知道天地广大,就会发现自己犹如井底之蛙一般浅薄无知。
俞逖原本是担心她因为这些流言而闷闷不乐,见状自然也明白了她的态度,表示了坚定支持的同时还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把这乱说话的人抓出来也就是了。
“先不用,我已经派了人去盯着,等他们传消息来,要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我对付不了,自然会找六哥帮忙的。”
祝春时向来如此,能自己解决的就不会去麻烦别人,但要是自己没办法,也不介意运用权势、俞逖和家族的人脉关系,本就是她所拥有的,要是不用岂不是白白浪费。
大概两日过后,俞七那边就得了消息。
“那天来闹事的一共三家,小的和俞武他们分别跟着,其中两家都没什么发现,但有一家的男人第二天偷偷摸摸出门了,小的跟过去一瞧,发现他去了青柏巷。”
泻露插嘴道:“青柏巷?我听说那边住的大多数都是读书人。”
俞七点头,“何举人、邵举人和宋举人都住在那边。小的没敢跟紧怕被发现,但也能看见那人走去了何家的宅子。”
祝春时轻轻哦声,“大概进去多久?”
“两刻钟的工夫,男人出来后小的继续跟了一段路,发现他胸前鼓囊囊的,一路上东张西望小心翼翼,还绕着行人走,仿佛是藏了什么大宝贝在身上。”
“继续盯着,顺便把市面上的流言都收集下,看都说了些什么。”祝春时脸色无波,慢条斯理的吩咐下去,“然后让人去查一下何举人的过往,最好是把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查到,我到时候有用。”
俞七领命而去。
经过这几日的发酵,市面上对于明德书院的流言显然越来越过,而且波及到祝春时自身,酒楼里不少人高谈阔论,意思大多都是妇道人家不知事,肆意妄为,甚至殃及俞逖,说他金玉其外本事不够,能有如今的好名声不过是因为前面有个蔡泰对比,色令智昏纵容夫人开办书院插手县衙事务牝鸡司晨。
祝春时初初听见时实在是觉得好笑,“只是开个书院,我在他们的嘴里都快成了红颜祸水。”
俞逖原本还生气,恼恨幕后散播流言之人,见她险些笑倒在自己怀里,也忍俊不禁:“都指着咱俩鼻子骂了,你还笑得出来。”
祝春时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骂就骂吧,到时候这些人可都要还回来的,这几日县学的书生有出面说话吗?”
俞逖颔首,“有,还算清醒没被这些话影响,还有几个人想见我表明心志来着,我都让他们回去好好读书筹备四月的府试了。不过也有几个被闲话影响到脑子进水的,我已经准许他们转投他处了。”
明德书院这边倒还要比县学好些,毕竟书院里究竟什么样,祝春时又是什么人,她们比谁都清楚,只要不是丧良心的人听见这些滑稽之语都会出声,只是她们都是小姑娘,说出来的话不仅没人信,反而还要被讥讽,常常气得眼泪直流。
何举人的消息格外好打听,自从他中举发迹之后就过上了好日子,连带着宗族也跟在身后耀武扬威,还十分热衷于将他素来的事情都一一宣扬出去好沾光,因此只过了两日,祝春时手里的消息都叠了一摞纸。
她慢悠悠的散了一些何家欺男霸女的事情出去,何举人自己都其身不算正,何况他身后的何家。这些事先是小范围的在读书中中间流传,自然也有他的学生出面解释,但紧接着俞七那边买通了酒楼说书先生把何家的事情编成故事宣传,周端年那边也重操旧业找了县城里的乞丐和幼童散播消息,很快就从读书人那里流到了百姓耳朵里。
这又和祝春时不同,她再如何被流言指责谩骂,都只涉及书院,而书院只是招收女子不收男童罢了,并没影响到百姓自己的生活,有男人指责自然也会有女子维护;但何家欺男霸女却是真的涉及到他们自身利益,只是之前县令不管事偏听偏信,又有万家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因此才次次都压了下去没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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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传扬开来,很快就在县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两日后,听俞七来禀,市井百姓的愤慨大多围绕在何氏族人身上,何举人顶多被人说两句识人不明,祝春时便又取了两页纸递过去,上面记载的是何举人自身私德相关的内容,俞七会意退下,转眼间又把关于何举人本人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散出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上来就放大招反倒容易被百姓质疑,他的学生说不定也一身反骨,直接就要打擂台,文人学子的笔多厉害呀,不如慢慢来。”祝春时得了外头的消息,一边看书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
圆荷听了这些日子的闲话,如今见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何家,只有只言片语会涉及到书院和祝春时,一直高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姑娘,俞武带人把那家闹事的抓回来了,如今正关在牢里。”
祝春时微挑了眉,“他速度倒是快,先关两日再说。”她看了半日书,这会儿精神也有些倦怠,拿起书卷掩了掩唇,“我记得何大奶奶还在何家,没回万家?去请她来说说话吧,若是罗太太也要跟着来,就一并请来。”
圆荷几日下来憋了一肚子火气,偏生两位主子都沉得住气,她便只能和泻露嚼几句口舌,将何家满门都骂了个遍。如今风向斗转,自然高兴得很,见祝春时又要敲打何家母女,更是眉开眼笑的,当即就下去让婆子拿名帖去何家叫人。
何家那边这段时日也颇觉心烦,前几日见祝春时他们倒霉,还关起门来吃酒庆祝了一回,不想没过两天就轮到自己挨骂,连有人从门口路过都要呸上两句,气得罗太太饭都少吃了几碗,躺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叫。
因此乍然得知祝春时请自家姑娘,罗太太先是婉拒,但何兰芳的身份摆在这里,她拗不过,只好骂骂咧咧的去更衣,和女儿一道往县衙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