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病,似乎将身子都掏得空了,云朵走路都有气无力,镇日恹恹地躺在床上。窗前花开花落,不知今昔何昔。
安氏不知原因,暗暗焦急。那一日,来了两个男子又先后离开,云朵就开始病,眼看过了七天也没有什么起色。她有些坐卧不宁,她只有这么一个依靠和牵挂,失而复得格外珍贵。
她在井边洗着云朵的衣衫,暗暗垂泪。她这两日已经轻不胜衣,象要化风而去。
院门处有人轻声叩门,安氏放下衣衫,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女子,娉婷玉立。
“我是云朵的朋友,特来看她。”
安氏一阵欣喜,忙迎她进来。眼光一扫,见院外还停着一辆马车。
鸿影进了屋子,云朵闻声勉强坐起来,笑着:“姐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自然是林大人说的。”云朵脸色稍稍一变,心里一纠。
“姐姐,现在是住在染香山么?”
鸿影脸色一红,作势要来拍云朵的后背。
“小丫头,居然对姐姐下手。”
云朵莫名高兴起来,见到鸿影脸上的羞色和眼中的陶醉。自己的遗憾在别人身上成全,也有一份小小的满足。
“你和方大哥磨磨蹭蹭,谁也看不下去了。”
“那你也不能……”
“怎么,我那主意不管用么?”云朵俏皮一笑。
鸿影脸色更红,她话题一转,说道:“妹妹,你好象瘦了许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散散心好么?”
“那里?”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云朵还没说好,鸿影已经扶她起来,拉着她往外走。初见阳光,云朵一阵眩晕,闭上了眼睛。鸿影叹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屋子要闷出病来。”
云朵对母亲说道:“我和鸿影姐姐出去一趟。"安氏一见鸿影与女儿甚是亲密,自然愿意女儿出去散心,忙送她们出门。
一辆马车停在院外的柳树下.
鸿影扶着云朵上了马车,对车夫说了声:“走吧。”
马车里铺着墨兰色的毯子,上面绣着灿烂的桃花。一应俱全的各种物品摆在两边.
云朵问道:“姐姐到底要去哪?”
鸿影笑着不答。云朵急了,又问。
马车前传来一声:“去扬州。”云朵一惊,这声音好熟悉,她一挑马车前的小门帘,果然,赶车的人居然是方一鸣。
云朵急道:“你们去扬州?”
“再晚,天就热了。孟谦都走了几天了,早知道应该和他一起。”
云朵的眼泪潸然而下,她默默放下帘子,看着毯子上的一朵桃花出神。鸿影暗暗心喜,以为云朵知道了一定会抗拒,她却默然应允。
马蹄声象是踏在心上,时间慢慢流逝。
突然,云朵拉开帘子,对方一鸣说道:“方大哥,请停一停。”
方一鸣犹豫片刻,停了马车。
云朵看着鸿影,面色坚毅,泪中带笑,她一字一字地说道:“已非完璧,岂能配玉?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鸿影猛地一愣,她也是女人,这一句话的分量将她心里无数的劝说都堵了回去。
鸿影顿了顿,低声说道:"是林大人要我们送你去的。其实他,我看得出来,很不舍却强撑,他一向人前超脱。人后,却不知……”原来是他!云朵想起那一日的夕阳,他在旷野上寂寞的背影。突然眼眶一涩,落下泪来。他这样做,让她的脚步更无法离开,其实有些话,她放在心里并没有说完,她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她并非没有一丝情动,只不过这份情动前有着她与孟谦十年的朝暮。
“我想去蝶园。”她心里有一块地方哽的很痛,很想对林放秋说一句话。
方一鸣握缰绳的手紧了紧,终于掉转马车。
三年之后,方一鸣从江南游历而归。
林放秋设宴款待。席间,方一鸣带了一壶酒。
林放秋打开闻了闻,问道:“江南的酒?闻着味道不错!”
方一鸣得意一笑:“我从扬州带回来的,这酒叫三分月。”
“这名字很奇怪?”
“天下三分明月色。所以云梦酒坊酿的这个酒,就叫三分月。”
云朵手里的汤匙碰在青瓷碗边,清脆的一响。她半晌才抬起头,默默斟了一杯三分月拿在手里。林放秋握着她的手指,柔声说道:“你现在不能饮酒。”
云朵回眸浅笑:“我只尝一口。”
林放秋宠溺地笑笑:“好,就一口。”
酒在杯子里微微漾动,她看了许久,又看着寂寥夜空中的一轮满月,不知此时他是否也在月下?她浅啜了一口,酒依稀有当年的味道却又隐隐不同。她眼眶有些热,垂了眼帘。
方一鸣说道:“南方人口淡,所以这酒特意酿的清淡些。”说完,他又问林放秋:“还常去桃花源么?”
“心里有一个。去那都一样。”林放秋淡淡地笑着,眼中很满足。方一鸣颇有共鸣,举杯和林放秋会心一笑。
云朵放下酒杯,林放秋坐在她的身侧,一直握着她的另一只手。云朵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只手,心里涌上一份安定与满足,人生有遗憾,也有圆满。
明月千里照如水年华,如江河奔涌,再不回头。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