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放下竹签,心里波澜翻涌,这样的几句话,似说了很多,似又什么也没说。不是上上签也不是下下签。她苦笑一下,继续往前走。临近的一个摊子是个测字的,见她神色迷蒙刚从测姻缘的摊子上下来,便觉得生意到了,一个箭步从摊子后窜出,喊道:“姑娘,姑娘,我这测字可比求签说得明白。”
云朵怔了怔,反正无事,也就走上前,坐在摊前的一张凳子上,随手写了个“安”字。他小字‘安哥儿’,可有平安?
测字的察言观色,又见云朵妙龄少女,想问什么,自然也猜的七七八八。便信口说道:“哎呀,姑娘问的可是一个人的平安?”云朵点头。
“姑娘放心,你看这安字下有个女字,此人不仅平安,还是托了一个女子的福气才平安。”说罢,偷眼看云朵,不知道可说着了这位的心事。
云朵心里一震,自然是被说中了心思。她焦虑的心安定了许多,似乎这解字颇有道理。她付了钱,起身正欲离开。一转身却见林放秋正在身后,默默的看着她。
“测字?”他淡淡的问,神情莫测。
“我等的无聊才随便转转的。”云朵掩饰了局促不安,笑了笑。
“事在人为,尽人事而听天命。测字,权做消遣罢了。”他知道她有心事,等她说出来。
“是啊,可是人为也要有能力才能为,不是想一想就能水到渠成的。”他手眼通天,那里知道草芥蜉蝣之艰难。
“你这么感慨,可不象是你。”
“我应该怎样?”她有些好奇。
“你么,遇事必定是百折不挠,誓不罢休的。”
“你说的我好象是个莽夫。”
“不是莽夫,乃是莽妇。”他语带调笑,似是知她甚深。
“我,有心无力罢了。”她低叹一声,顿了顿,终于咬牙说道:“其实,刚才是替我家公子测了一个字。”
林放秋听到“公子“两个字,心里陡然一紧。难道区区一夜之情竟连她口中说出别的男子都有些难受起来么?他勾勾嘴角想以自嘲来压住一丝异样的情愫,却未成功。那一丝异样竟生了根般的开始在心里缠绕起来,逼着他想问个清楚。
“你家公子怎么了?”
“他,得罪了刘公公,现在关在牢里。我想问问他的平安。”
“你很关心他?”
“是,他对下人很好,是个好人。”云朵竭力想做出一副淡然。
“哦。”林放秋哦完之后,心里起伏了片刻,才道:“我给你打听打听,不过刘公公那个人,算不得是个正常人,要他放人怕是有些棘手。”
云朵压抑心里的狂喜,又道:“多谢林大人了。”
“还是林大人么?”他有些不悦,私下无人,他想听从她口中唤一声慕野是何滋味。
她似是明白过来,低头有些娇羞。林放秋不肯罢休,挑起她的下颌:“叫一声慕野,不然就叫一声哥哥。”他这语气象是个要糖吃的孩子,竟有着几分赖皮,与他的身份着实不相称。
云朵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哥哥这样肉麻的词实在难以出口,笑罢了只得低声唤了一声慕野。林放秋满意的收手,负手走在前面。
路上行人渐多,林放秋坐在轿子里握着云朵的手指,竟有些不舍得就这么送她回桃花源。
他对着轿夫说了声:“去别院。”然后将目光牢牢放在云朵的脸上,似看不够,看不透。
云朵感觉到他的目光,侧头看了他一眼,又慌忙掉开视线。即便与他肌肤相亲了一个晚上,却仍是陌生。多看一眼便觉得不自然,目光相交也有些尴尬,这样的一份情愫,个中滋味真是难以言表。
他却坦然的握着她的手指,时不时指点轿外的事物,举止间的雍容与清贵令人侧目。云朵随着他的思路一路游走,渐渐轿子到了郊外,停在了一处别院。
“这是蝶园。”林放秋指着院落,走了进去。
云朵跟在他的身后,园子里花木繁盛,无数白蝶翩然起舞,竟没有一只异色的,云朵有些惊叹,这样的景象她真是没有见过,让人称奇。
林放秋走过花园,在雅厅里推开窗户,回首笑道:“在这里看才舒适。”
的确,窗前一览无余院中风景,又有摇椅可以歇息。云朵坐在窗前,看得有些痴了。
“你喜欢这里么?”他俯在她的耳边问道。
“喜欢,我小时候,家里也有好多花,篱笆上围满了蔷薇,一到春天,一夜间似乎都开了,热闹无比,却又一夜间似乎都谢了。”那蔷薇不甘寂寞的齐放,又不约而同地凋零,正象是一场盛极而衰的变迁。
他听出她提起往事时语气里的哀伤,问道:“你家在那里?还有家人吗?”
“我家就在郊外十里的施庄。家人却找不到了。”
“为何?”
“我小时父亲突然病故,弟弟又抱病,家徒四壁。母亲无奈将我卖到庆乐坊,后来我到了孟家,再去找母亲,却人去楼空,没有踪影。”
林放秋揽住她的肩头,半晌无语。
云朵抬头,正碰上他的目光,他一向清冷的面容柔和得象是春日的湖泊。眼波也有无限的怜惜。云朵有些怔怔,他这样,是真的有些喜欢自己么?她突然有些愧疚起来,她虽然给了他最宝贵的东西,心却没有给他。这样对他,算不算公平?
可是她已不能细想,她只有一路走下去。
两人默默看着庭院里的白蝶上下翩飞,来去悠然。
“你若愿意,就住在这里。”他突然在她耳边说道。
云朵一惊,回头看他。
“你不愿意么?”
“我愿意,可是,我答应了陶公子,要为他舞上一年。”
“你这么重诺?”
“你不想我守诺?”
他有些矛盾,虽然他不愿意她为别人欢笑,却又不愿意她是个不重诺言之人。也许,他应该找一找陶井源,让她待在桃花源却再也不必为别人跳舞。这个主意应是两全。一年之后,再接她来这里。这念头一起,林放秋自己惊了一跳,他居然想到了一年之后,他一向是不喜欢有牵绊的,为何想到了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