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侍卫长从院子里走了过来,“大队长,吕宜文先生来了!”
“快!快请他进来!”李崇山牛眼一亮,忙走下台阶迎接。吕宜文匆匆走进来,握住李崇山迎上来的手,说:“大队长,形势不容乐观,山下的水塘、戛洒、腰街和漠沙一线,全被‘边纵’的部队和当地的民兵武装给封锁了,到处都是他们的人马,而且听说还有正规部队正在源源不断地往这边赶来,看样子是要大举进攻了。”
“你不是到省城里去了吗?封锁这么紧,那你是怎么上山来的?”
“对我来说,那很容易,打扮成山民,混在拉小百货的马帮队伍里,中途另觅山路爬上山来的。”
“走的哪条路?”
“阿波黑温泉。”
“阿波黑温泉?”李崇山脱口而出,这不仅是因为他差点儿在那丢了性命的原因,还因为在阿波黑通往东瓜岭的路上,有一片毒蛇猛兽经常出没、人迹罕至的原始老林,里面有一条形状如鲤鱼脊背的山梁,把原始老林一分为二,叫作“鲤鱼背”,也有人把它称为“要命岭”。山梁上的立足之地宽不过一尺,窄的只有几寸,两面又光又滑,许多地方长满了苔藓,自古以来很少有人敢从那里过,当地民间有这样一句话,“过了鲤鱼背,到了阎王家”,意思是说谁从那里过也得摔死。十年前的李崇山打赌牵黄牛,从那儿走过一次,虽然最终把别人家的牛拴到了自己的牛栏里,自己却瘫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以后绝口不再提鲤鱼背。吕宜文年老体弱,瘦得像一根竹竿,一脸书生相,虽说是个有些资历有些神秘的人物,但要穿越原始老林翻过鲤鱼背,李崇山似乎有些不大相信:
“吕先生是款壳子吹牛皮吧!”
吕宜文大度一笑,反问:“依大队长的眼光,吕某只是一个孔夫子挎腰刀——不文不武的先生和养尊处优的糟老头子啦?”
“哪里哪里!”李崇山不自然地笑了笑,“李某是断线风筝飞不远,小娃娃没有见过大人的鸡巴,别见怪!”继而又进一步试探性地问道,“吕先生用的是哪一门子本事过来的?”
“大队长吕宜文故弄玄虚,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我用的是贴壁绝技。”
“贴壁绝技?那可是武功中的上乘,佩服佩服,想不到吕先生还真有这么超人的一手武功!”李崇山双手抱拳赞许。
“一窝山里的蟊贼,要不是为了坚守哀牢山这块反共基地,完成党国大业,就是用八人大轿来抬,老子做梦也不会来到这鬼地方。”吕宜文心里这么骂,嘴上却感慨地说:“老了,不中用了!大队长,不瞒你说,当年在东北,我虽不敢说能腾云驾雾、飞檐走壁,但翻屋爬墙,登高攀险的那种下三烂作为,吕某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兄弟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别见怪,别见怪!”李崇山连声发出赞叹,并表现出歉疚的样子。
“哈哈哈哈……”两人同时发出狂笑声。“站客难侍候。”李崇山讲着,和吕宜文手拉着手走上正堂,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只顾了说话,忘了上茶。上茶!”李崇山吩咐卫兵,“吕先生这次来可不是专门为着练习贴壁绝技吧?”
吕宜文职业性地看了看四周,李崇山说:“吕先生放心,我这儿无外人,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信得过的重兵把守,侍卫队都是经过认真挑选训练的,飞过去的蚊子是公是母都分得清,没问题。”
“那好!”吕宜文脸上的神色马上变得严肃起来,“你我都是同拜一尊佛,同烧一炉香。首先,祝贺大队长蒿芝地包围战的胜利,打了共军一个下马威,挫伤了他们的锐气,让他们知道了哀牢山的山并不好爬,哀牢山的水并不是那么容易喝的。庆功酒稍过几日,为兄一定补上。”吕宜文呷了一口茶水,压低声音神秘地说:“我这次冒着生命危险到你这儿来,一是表达党国要员对你们全体仁人志士的关怀信任,二是带来了党国对我们新的军事计划,这个计划是经土蛇亲自拟定,报经国防部保密局云南站批准同意执行的,属于土蛇行动中关键的一部分。据可靠情报,共军已完成了对哀牢山战略上的包围,他们兵分两路,准备开始从正面和后山向哀牢山中段腹地进攻,直逼冬瓜岭,最后占领我军大平掌李润富司令的大本营。”
“那你的意思是……”李崇山把头伸向吕宜文,像只被人提着脖子的大公鸭。
“十六个字:收缩兵力,集中防守,顽强作战,迎接国军。”吕宜文抖擞精神继续说,“国军第八兵团汤尧副司令空运的增援人员和新式武器很快就到,地面部队从东面或是从元江方向不日即可到达,这你不用担心。我们具体的行动计划是:1.彻底破坏哀牢山唯一的驿马大道,抓丁派夫把主要路段两旁的大树砍倒,堆压在路上,并在树枝、草丛里挂上地雷手榴弹,让共军的大队人马、重型武器过不来;2.在火山、大亮山、分水岭等关键驿道路口处,设置滚木磘石或鹿寨,把侥幸过来的共军置于死地;3.在东瓜岭和大平掌周围构筑坚固的防御工事,抵抗从正面进攻的部队。从戛洒江边到东瓜岭制高点,垂直高差将近两千米,坡陡路窄,还有成片的原始森林和悬崖峭壁,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对共军正面仰攻的部队是十分不利的。这样,共军既无法从背后偷袭,更无法从正面进攻,只要坚持六七天,汤副司令的援军就会赶到,到时候,包围我们的两路共军也只有两条路可走。吕宜文眼里闪现出得意而又阴险的凶光。”
“哪两条路?”
“不是碰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就是按兵不动,围而不攻。可这后一条路共军是无论如何也挨不起的,哀牢山地广人稀,粮食作物种植很少,他们这么多的人马,每天要吃要喝,给养怎么解决?哀牢山属立体型气候,山顶时值隆冬,他们衣着单薄,还来不及补给冬季服装,不饿死也得把他们给累死、冻死、拖死!”
“吕先生,太高明了,这行动计划可是金玉之策!”
两人同时爆发出一阵疯狂大笑。
李崇山兴奋地用手擦了一下鼻子,站起来指手画脚地补充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们的家族自明代初年在哀牢山落籍四五百年来,英雄辈出,名冠哀牢,历代官家,也得让我三分,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我三叔跨上战马,在这万山仰首的冬瓜岭上公开打起反共旗帜,发出反共的狮吼,四方豪强,就会低首听令,八方民众,就会响应归首。到那时,就会聚集起成千上万的反共人马!你共军人生地不熟,即使来千来万,也拿我毫无办法!”说到这里,李崇山又指天誓日,“我李崇山誓死跟着三叔,党国指向哪里就打向哪里,决不与共党走一条道,愿与东瓜岭共存亡!”
吕宜文颇为欣赏李崇山效忠党国的表白,他拍了拍手:
“好!有党国军人的样子,将才,将才啊!”稍嫌不足,溢美之词又肉麻麻地挂上嘴,“人无头不走,鸟无翅不飞,有你这样的英雄志士,这是土蛇的光荣,也是党国的荣幸!有了你,哀牢山就有希望,说到底,哀牢山就是你李家世世代代的天下!”说后,又是一阵令人心颤的狂笑。
李崇山受宠若惊,激动地问:“吕先生,鄙人一介武夫,没读过几天书,才疏学浅,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大军压境,延缓不得,立即派出精兵强将,分头赶往土蛇行动计划中提到的以上地点和驿马大道,做好防御共军进攻的准备。”
“是!”李崇山刚想向传令兵发出命令,突然想到老公鸭等人被共军歼灭一事,便对吕宜文说,“你来之前,我刚接到手下的报告,共军闯山已来到了南恩河瀑布附近,我派出的弟兄在那儿遭到了他们的伏击。”
吕宜文并不感到意外,他喝了一口水,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来背着手踱了几步,似乎胸有成竹地说:“据可靠情报,那是一股共军的侦察部队,人数不是很多,领头的正是那个侦察参谋田波。”
“妈的,要不是走漏了风声,我舅舅那天就把他给干掉了!”李崇山恶狠狠地说。
“没关系,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身边有我们安插进去的人,说不定就在我们喝茶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命归西天了。”吕宜文莫测高深地一笑。
李崇山惊喜得两眼放光,不由得发出赞叹:“还是我三叔说得对,吕先生是见过大世面,将来做大事的人,军统总是棋髙一着!”
吕宜文得意地一笑,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我现在就要赶到大平掌,要不就来不及了!”说完,双手抱拳告别。
“我派弟兄送你?”李崇山把吕宜文送到大院门口时说。
“不用,只身来单影去,方便。”话音刚落,已不见吕宜文身影。
就在土蛇行动计划紧锣密鼓地实施时,我军一个主力团(四十二团)按照上级部署,在当地游击队的密切配合下,击溃了景东大土匪梁月楼的一千多人,解放了景东,又一鼓作气把景谷叛匪李希贤赶到了澜沧江边,光复了景谷。梁月楼、李希贤的手下带着残匪马不停蹄、人不歇脚地跑到了李润富处。部队在镇沅稍作休息,便向老围街进军。
老围街是李润富在哀牢山西麓的前哨阵地,属于他的大队长杨承民(在后来的镇反运动中,自知罪大恶极,吞食鸦片烟自杀。其妻邝氏跑到山上吊死在树上)狐假虎威盘踞作恶的那翁山区。前不久,李润富曾遵照土蛇的密令,暗中指使杨承民纠集当地零散的土匪武装力量,攻打恩乐区人民政府,偷袭部队驻地,残酷杀害我军政工人员,使新建立的人民政权遭到了重大损失。李润富原想把魔爪伸进把江边上游的新抚江,占领恩乐,配合梁月楼攻占按板井,再与李希贤并肩南下宁洱,攻占思普革命游击根据地中心区,因我军正规部队布防新抚江一线,故李润富的阴谋未能得逞。
老围街川河对岸的波烈镇,我军正在紧张有序地作战前的准备工作。
政委刘杰英为了进一步充分发动群众,完善即将实施的作战方案,带着六营新任营长赵治平和警卫员到镇上检查部队的战备工作,顺便了解一下社会上对攻打老围街的反映。六营先后两次进剿老围街,均告失败。第一次有些轻敌,去的人少,李润富又派土匪来增援,未能得手。第二次对土匪的动摇性估计过髙,麻痹大意,又不明地形暗道,营部遭偷袭,营长赵铁等五个同志牺牲,进剿再一次失利。六营只好撤至石门坎整顿,总结进攻失败教训,加紧进行军事演练。波烈镇这一带我党开展工作比较早,群众基础相对好一些,老百姓听说解放军要去攻打杨承民、李润富,纷纷前来找部队报名参军,积极反映土匪情况,像过年婚嫁一样热闹地帮助解放军舂米磨炒面做干粮。
在一条“清匪反霸,解放老围街!”的大标语围墙下,站着一些人,老远就能听到他们热火朝天的议论:
“解放军帮助穷人打天下,吃点有钱人家的东西算得了什么,还值得这么大惊小怪!”有人愤愤不平地说。
“就是!我们请大军同志到家里吃饭,请几次都请不来呢!”
“话是这么说,可人家解放大军有自己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允许随便拿群众的一针一线,更何况是吃东西。当年太平天国过湖南,一路招兵买马,士民乐从,队伍不断壮大,为什么?军队秋毫无犯。”一个似乎有些文化的人这样说。
有人不高兴了,大声反驳:“吃点蜂蜜有什么不得了,值得你在这儿引经据典?依我看,不要说吃蜂蜜,就是摆开八仙桌,吃他个昏天黑地也不为过,谁叫他们家的东西都是剥削我们老百姓得来的呢?”
他的话赢得了周围大多数人的叫好。
刘杰英好奇,走过去一看,围墙的大标语下贴了一幅团政工队员画的漫画,题目是《蜂蜜不能当点心》,画面上是批评个别战士在收缴登记地主老财的不义家产时,顺手拿瓦罐里的蜂蜜放到了嘴里。刘政委笑了笑,走开了。
在街中心的一棵大树下,刘杰英看到站着许多人,就信步走了过去。
树下的一块平地上堆着一堆谷子,我军作战参谋人员正在当地村民七嘴八舌的指点下,用谷子堆成老围街、蜜蜂沟附近的平面地形图。一个精精干干、目光炯炯有神的壮年汉子指着谷堆图上的老围街说:“老围街虽然只是街子天山民们集中赶赶的草皮街,光山头一个,有几间草房、闪片房,但在历史上一直都是过往马帮的交通要道,军事重镇,是通往哀牢山的西大门。前几天,我刚去过那里,杨承民听说解放大军又开过来了,慌了手脚,忙得乱成一团,不断地催促匪徒和抓来的民工加固工事,修筑碉堡,还逼着村民在自己的住房墙上掏洞打枪眼。”一个参谋人员谨慎地问:“老乡,你知道老围街大概会有多少土匪?”“说不准,一个大队,估计不会下三四百人,而且他们的武器装备也不错,八二炮、六〇炮、重机枪都有,你们要提防着点。”壮年汉子想了想,认真地回答。
站在人群中的刘杰英政委感兴趣地问:“老乡,你怎么对杨承民的情况知道得这样清楚?”
参谋人员一见刘杰英走过来,忙举手敬礼:“报告首长,我们正在群众中搞调查研究!”
壮年汉子一看问话的解放军像个首长,脸顿时红了起来,像个孩子似的低着头,有些腼腆地回答:“我是民兵,刚从外边赶回来给家人办丧事的。”语气有些悲伤。
“赶回来办丧事?”刘政委和赵治平营长都感到有些意外。
“李润富知道他参加民兵后,派人把他全家给杀了,他儿子幸好被邻居领走,要不然也会被杀害的。”旁边的人替他说明。
周围顿时一片安静。
刘杰英心里有些难过,他拉住壮年汉子的手,亲切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
“王国相。”
“愿意给解放军当向导吗?”
“愿意!凶恶的野猪拱开了哀牢山的篱笆,李润富的鬼火已经烧到了老百姓家!”王国相眼里冒着火花,坚定地回答。
旁边又有人替他补充,“大军同志算是找对人了,他是我们这一带很有名的‘哀牢通’!”
“那更好!有了酒肉大伙吃,有了仇敌大家打。‘哀牢通’,现在你再把老围街周围的地理环境情况和土匪的火力配备设置,以及通向老围街的路线给我们介绍介绍。”刘杰英高兴地说,眼睛里充满了信任和希望。
王国相开始时还有些拘谨,说话放不开,前言不搭后语,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大的首长面前单独讲过话。刘杰英鼓励他,让他慢慢讲,不要慌。王国相激动的心情开始平静了,语言表达渐渐地流畅起来,他指着谷堆说:
“老围街这地方本身并不大,可由于土匪杨承民长期盘踞,还是修筑了一些碉堡和防御工事,但经不住打,只要瞅准了用炮火一轰,就会全部被摧垮。通向老围街的路有三条:一条从东面经锅箐过那翁山,直插杨承民的老家蜜蜂沟;第二条,从南面经石崖梁子过大歇场到李红山;再就是从北边经息浦过花子街。最后,三条路均在老围街汇合,只要行动迅速,三路人马形成包围,土匪就是长上四只马鹿脚也跑不出去!”
刘杰英一面注意听王国相介绍,一面认真看谷堆地形图,末了,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赞叹:“难得啊,在这祖国边疆的大山村寨里,竟有这样的人才!可真是山里的一只虎,水里的一条龙,好好锻炼培养,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事指挥官!”
团党委根据刘杰英提出的建议,在原来的基础上很快完善了攻打老围街的作战方案:六营走那翁山,九营走花子街,团部和四营走正面李红山。
兵贵神速,趁土匪对我军的动向还不太明了,部队兵分三路,连夜出发,包围老围街。团党委严格规定,在行军途中,任何人不准点火吸烟,不许高声交谈,渴了喝冷水,饿了吃炒面。战士们遵守纪律,一路急行军,于天亮前完成了对老围街的军事包围。正如王国相说的那样,老围街土匪的碉堡、工事虽然下了一番力气构筑,但由于我军事先掌握了情况,不堪一击,顷刻间在炮火的轰击下土崩瓦解,变成一片废墟。土匪像惊飞了的绿头苍蝇,到处乱窜,惊慌退逃。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杨承民,想不到解放军会有这么多的人,来得这样快,打得这样猛,忙一脚踢开被子,顾不得指挥他的土匪大队,慌慌张张地带着家人和几个随从混出村寨,钻进哀牢山,逃奔大平掌李润富去了。
打扫完战场,没有发现杨承民。
这时,王国相发现了一个战士的膝盖骨被打炸了,血流不止,还未等卫生员包扎好,血又渗透出来了。他连忙揪几把蒿芝揉碎了,又拉开裤子冲上点尿,糊在了伤口上,然后再用绷带扎紧,血止住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山里的土药方,挺管用的。”
为了不贻误战机,遵照指挥部的命令,全团官兵发扬不顾疲劳,克服困难,连续作战的精神,枪不离肩,马不停蹄,穿越哀牢山心,向东瓜岭挺进。有的战士水土不服,钻了大半天原始老林,乍冷乍热,肚子开始扭疼起来,刘杰英心里有些着急,这会影响行军速度的,脸上不觉有些犯愁。王国相笑着说:“政委,别担心,我有办法。”说着,就动手掐了几尖豆腐渣树尖让肚子疼的战士嚼,“这些叶子是草药小单方,虽然有些酸涩,但治肚子疼痛很有效。”果然,肚子扭痛的战士很快就不疼了。
这时,一个战士跑过来,脸色有些慌张:“向导同志,我的裤脚扎紧了,可吸在脚螺蛳拐上的蚂蟥拿不下来。”王国相低头一看,蚂蟥不大,就是大底线粗点,但特长,面黑底黄,吸住人后牢牢地巴着,另一端尖尖的头,又忙又慌地不断试探着上爬的路线。战士用手去搓,蚂蟥的屁股竟也难搓动。王国相笑了一笑,提醒说:“这是山蚂蟥,也叫旱蚂蟥,树林里的特产,用手是搓不下来的,要用盐巴搓。”战士赶紧用包包里的盐一试,果然灵,立刻见效。
在行军路上,王国相向刘杰英政委详细介绍了哀牢山的情况。由于前进的道路上许多地段被李润富匪徒破坏,骡马不能通过,部队便将82炮和重机枪等辎重武器留下,全部轻装前进。在王国相的带领下,我军战士克服了道路上的艰难险阻,出敌不意,仍由哀牢山心主干道进发。尽管土匪在主干道上一些地段设置了多种障碍,部队前进严重受阻,但王国相带领部队,巧妙地绕过隐藏在茂密枝叶下面的地雷、手榴弹、拉开的弩箭和险要路口的滚木礌石,避开了悬崖峭壁断岩箐沟的险峻地段,最大限度地减少了部队非战斗减员伤亡,为剿匪部队争时间抢速度,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征粮剿匪结束后,王国相到镇沅县公安局工作,在后来的一次缉毒战斗中光荣牺牲。
李润富曾自信地吹嘘他的背后是天然的铜墙铁壁,是“毋庸重兵把守的天堑,土共休想上来”,想不到在人民群众的支持帮助下,被我军战士闯过来了。等他醒过来时,我军的42团全体官兵以泰山压顶之势,从后山顺利完成了对东瓜岭李崇山的军事包围。
拂晓,听到哨兵二跛脚一跛一跛地跑到大院里来报告,东瓜岭附近发现有共军活动时,还沉醉在国军第八兵团不日将空运增援人员和新式武器之中的李崇山不相信,“山里钻出来的几个基干民兵就把你们吓成这样,真要是共军的大部队来了,你们还不吓得屁滚尿流!”命令哨兵注意观察,不必大惊小怪,麂子放屁自惊。当哨兵二跛脚连滚带爬再次哭丧似的跑来报告发现大量共军的部队时,李崇山才慌了手脚,随同哨兵爬到一高处四下张望,他这才相信东瓜岭已被解放军重重包围,自己已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成为瓮中之鳖了。虽然解放军只是围困还没有马上进攻的迹象,但从来没有碰见过这么多解放军、这种包围阵势的李崇山如同五雷轰顶,两眼直瞪,手脚哆哆嗦嗦地抖动起来,还未下到低处,便急火攻心,嘴里“哇!”地喷出一口鲜血,顿时瘫倒在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是被卫兵背回来的。
李崇山苏醒过来时,已无心恋战,他知道自己手下这些多是靠呵哄吓骗驱赶来的乌合之众和解放军的正规部队干仗,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两眼无神地看着身边的侍卫队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人算不如天算,趁共军还没有开始进攻,突围吧,向大平掌靠拢,这总比让共军瓮中捉鳖强多了。”面对脚下起伏绵延的哀牢山,面对头顶无边无际的苍穹大宇,李崇山第一次感到自己这样的软弱无力,如同蚂蚁般渺小。
“大队长所言极是,看来只好这么办了。”侍卫队长小心地回答。
“陡石嘴方面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想派出去的人很快就会回来了。”
“有阿鲁的踪迹吗?”
“也没有。”卫队长想了想谨慎地补充,“附近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据分析,阿鲁可能还在南恩河那一边,其他地方他一下子过不来,我们防守得很严密,到处都有明岗暗哨。”
“不要太大意了,我们就是吃了这方面的亏,让共军摸到鼻子底下都不知道。阿鲁可是哀牢山里的猎人,没有他到不了的地方。”李崇山接着惨笑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阿鲁这颗灾星,不除掉一天,我一刻也不得安宁。只要他活着,对我一生都是威胁,有朝一日让我抓住了,我一定要亲自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到鲤鱼背去点他的天灯,把他和死牛烂马埋在一起,方解我心中之恨!”
哨兵二跛脚又再次慌慌张张一蹦一蹦地跑进大院里来向李崇山报告:“报、报告,大队长,共军那边喊话,‘放下武器,立即投降!’并点名叫你赶快回话。”
这时的李崇山决心已定,他准备孤注一掷,为争取喘息的时间,他虚晃一枪,命令二跛脚:“让他们派代表进来谈判!”二跛脚刚转身离开大院,他马上安排侍卫队长,“事不迟延,赶快从侍卫队中选出五六名身手敏捷练过武功的人来,准备好绳索,随时准备撤离。注意,别让其他的人知道!”侍卫队长知道大队长的用意,忙应声而去张罗。
刚安排停顿,派到陡石嘴的一个匪徒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他上去不接下气地报告:“大队长,我们被共军包围了!”
“你是从哪儿钻进来的?”李崇山没有正面回答。
“鲤鱼背附近。共军在那儿防守的不太严密,我是装成放牛的混进来的。”
李崇山这才注意看,逃回来的土匪,没带枪,这证明了自己的判断,共军没有太注意通往老林的鲤鱼背,这是一个好的兆头,天无绝人之路,还没有到灭顶之灾,他心里暗暗高兴。
“还有什么?”
“报告大队长,陡石嘴被共军占领了,弟兄们全完了,我是在打倒两个共军后才跑出来的。”他把解放军子弹瞎火,自己挨了石头才得以逃身美化成英雄壮举。
李崇山大吃一惊,他深知自己部下放大炮吹牛皮的本领,没有去追问细节,而是紧紧盯住土匪的眼睛连忙问:“陡石嘴那可是一条连当地人都很少知道的通向大平掌后山的小道,怎么就让共军给占领了?柴宝明呢?”
“死了。”
“死了?”李崇山仍不相信他派出去为三叔巡查陡石嘴的得力助手中队长就这么死了。
“大队长,小的不敢说谎,我亲眼看见,他和阿鲁抱在一起,滚下了石崖。”
“这么说阿鲁已经死了?”
“死了。”
“真的死了?”
“死了,这回肯定是真的死了!大队长,从几十丈高的悬崖上滚下去,不要说绝无生还之理,恐怕连完整的尸骨都很难找到。大队长,您说对吗?”匪徒谄媚地说。“哈哈哈哈”李崇山发出一阵令人心惊胆战的狂笑,“阿鲁啊阿鲁,你也有今天,两个多月的你追我杀,今天终于看到你死我活的结果了!”接着又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感叹地说:“可惜啊可惜,柴宝明,一世英雄,一世忠诚,没想到竟然会死在一个猎人的手里,可惜呀,太可惜了!”
二跛脚又踮着脚一高一低地跳着进来报告,“大队长,共军谈判的两个代表来了。”
“下掉他们的枪,让他们进来!”李崇山大声命令,同时把德国造二十响枪的子弹推上膛,拿在手里放到背后。
“不用下,为了表示诚意,我们没带任何武器!”话音刚落,大门口走进来两位大义凛然的解放军谈判代表。
“站住!”两位代表刚走到院子中间,就被站在正堂上背着双手的李崇山叫住了,几个侍卫队的土匪端着枪,从四周围了上来。
“你们要干什么?”谈判代表望着虎视眈眈的土匪,镇定自若。
“干什么?”李崇山这个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歇斯底里地怒吼,“老子要干掉共产党,干掉你们这些专门来哀牢山与我们为敌的共军!你们把我们包围了,老子不怕,即使死,也要拉上你们两个垫背!拿鱼不放虾,是你们送上门来的,怪不得老子。”说着,从身后亮出二十响,对着二人一阵射击。
两位解放军谈判代表倒在了血泊中。
李崇山像疯了一样,挥舞着双手狂笑不止,丑陋的脸变得更可怕,匪徒吓得一个个溜出了大院,侍卫队员也纷纷退后藏身,生怕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李崇山也给上自己一枪。
突围开始了。李崇山组织两挺重机枪向通往大平掌的方向一阵猛打,造成突围的假象,接着就来了个“金蝉脱壳”,留下大队人马和解放军对抗,自己却带着侍卫队长和挑选出来的卫士,夹着尾巴,向鲤鱼背秘密逃窜。
果然,鲤鱼背附近没有埋伏的解放军。李崇山睁大一双牛眼贼溜溜地看了看四周,确信没有异常情况,才对卫队长说:“我是万不得已火烧眉毛了才铤而走险,走这条路又滑又陡,难爬得很,一不留神摔下去,就会粉身碎骨。你先让他们几个下去,小心一点,别弄出声响来,如果顺利,你再保护我下去!”
“是!”侍卫队长毫不犹豫。
“下!”李崇山发出命令。
拴好绳索,土匪卫士开始攀着崖壁心惊肉跳地一个一个往下梭,很长一段时间,几个土匪才陆续下到了崖脚,发回了一切顺利的讯号。看看没有碰到危险,李崇山在侍卫队长的保护下,用绳子拴好身体开始一步一步下崖了。这家伙腿上的伤虽然还没痊愈,但逃命心切,又仗着年轻力壮,身上有点武功,所以刚往下爬时还挺有信心,谁知下了还不到一半,腿就发软了,他神情极为樵悴,疲惫已透人骨髓。侍卫队长一见他的腿直发抖,就低声说:“大队长,沉住气,咬紧牙,拿出当年打赌牵黄牛的勇气来,我在下面保护着您呢!”这一说,李崇山又重新振作精神,深深呼了一口气,硬是强行支撑着自己,一寸一寸艰难地往下移,终于像老牛一样喘着粗气下到了崖脚底。
脚一落地,大汗淋淋的李崇山就昏昏沉沉地瘫成一团泥,他全身都被嶙峋乱石和荆棘划破疼痛钻心。侍卫队长扶着他坐到一块石头上歇脚休息。
“咦,下来的人怎么一个都不见?”缓过一口气,李崇山便不安地四下看了看,觉得奇怪。
卫队长也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可能在前边给您……”话没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腰上被硬硬地顶住了,他头皮一阵发麻,明白中了埋伏,自己撞到共军的枪口上了。他举手的同时猛然转身,一个飞腿踢掉了战士手中的枪,接着就是一个翻滚,向老林深处跑去。只听见“叭!”的一声枪响,被击中的侍卫队长摇晃着转过身来,他还想掏枪,又是一声枪响,侍卫队长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这是埋伏在自然物隐蔽体后面的战士开的枪。李崇山呆呆地看着倒下去的侍卫队长,这突然间发生的一切,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他回过神来刚想动,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别动,举起手来!”
“嗖!”的一声,李崇山脖子上吹过一丝凉风,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完了!”凭直觉,他知道那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大刀。风声过后,自己的头还连在脖子上,但李崇山相信,只要自己再敢动,马上就会身首分离,他无可奈何又极不情愿颤抖地举起了双手。
“李崇山,你看看我是谁!”
李崇山这才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怒目金刚似的人,正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坝子刀对着自己,他惊愕了,牛眼里露出绝望,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回真完了!”绝望的李崇山不由自主地吐出了这几个字,闭上了眼睛。
举刀者不是别人,正是抱着土匪中队长柴宝明滚下陡石嘴的阿鲁。
原来,阿鲁没有被摔死,滚下石崖那一瞬间,他松开了抱住柴宝明的手,敏捷地紧紧抓住了崖石边上的一棵松树。松树根底浅,阿鲁又连树带人掉了下去,不过这为他赢得了难得的缓冲力,使他再一次抓住了崖石夹缝里生长的另一棵树木,横担在树杈上,避免了下坠,保住了性命。当田波正准备出发时,苏醒过来的阿鲁艰难地爬上岩石,赶上了部队。
围剿东瓜岭李崇山土匪的战斗打响后,田波按照上级的命令,带领小分队火速向大平掌逼进,直插李润富的心脏——陇西世族庄园。
当队伍行进到鲤鱼背附近老林时,阿鲁敏感地捕捉到了从崖石上传下来的声音,凭他的经验,这不是野兽弄出来的,岩羊也上不了那么高那么陡的石崖。阿鲁向田波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田波略一思索,决定过去看看,让阿鲁带两个战士在前面搜索,自己带着其他战士跟随后面,一旦发现紧急情况,好有个照应。
阿鲁他们刚在鲤鱼背石崖下埋伏起来,土匪就溜下来了。阿鲁高兴得不得了,下来一个擒一个,毫无声响,在上面的李崇山全无知觉,最后轮到他时,他才知道自己又碰上了挣不脱、甩不掉的克星。
面对惊恐万状、全身像寒风里没穿衣裳一样抖个不停的李崇山,阿鲁的旧恨新仇一齐涌上了心头。父亲被“划鲫鱼”(在人的背上用利刀划成斜方块形状)和“摇电话”(用带节的竹棍插人人的肛门内用力摇)呼天乞怜的样子,母亲怀孕被土匪轮奸后“辨阴阳”(用尖刀开膛破肚,看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惨绝天伦的情景,以及戛洒江边被残酷杀害的解放大军鲜血染红了一条江水的悲壮场面,全都闪现在自己的眼前,他叩心泣血,泪流满面,不能自已,大吼一声,挥刀向李崇山砍去。
“慢!”
紧跟而来的田波大声制止阿鲁的行为,可为时已晚,只见一道寒光划过,李崇山本能地把头一偏,惨叫一声,双手抱头疼得滚成一团,一只耳朵掉在地上。
“阿鲁,冷静点!”田波几大步跳过来,抢下阿鲁手中的坝子刀,把他拉到一旁,双手扶住他的肩头,“阿鲁,我知道你心里在流血,流阿爸的血,流阿妈的血,流那些为解放劳苦大众而光荣牺牲的烈士的血!可你知道,我们不能杀俘虏,这是我党我军的政策,我们还要从他们身上获取更多的线索,为更多的人报仇,特别是像李崇山这种罪大恶极的土匪头子,我们还要将他暂时留下来,交给人民去审判!”田波在用心安慰阿鲁,在用阶级情感开导这个苦大仇深而又逐步觉醒的葬族青年。
阿鲁冷静下来了,他擦干脸上的泪水,协助田波审讯李崇山:
“吕宜文在哪里?”田波单刀直入。
“不知道。”李崇山捂着头上还在滴血的伤口,痛得哼哧哼哧地直喘粗气。
“赶快说出来!否则另外那一只耳朵我也不会让它长在你的脑袋上!”阿鲁说着,有意动了一下手中的坝子刀。
“我说我说!前几天吕先生,不,不,吕宜文,他到过我这儿,后来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他不让过问,一个人去的。”李崇山害怕阿鲁手中的那把刀,他不想再失去另一只耳朵,但又不愿全部交代。
“他来干什么?”
“安排布置军事行动计划,”李崇山抬头翻眼皮看了一下田波,嘴里“哎哟哎哟”直叫唤,有气无力地又补充了一句,“这一切都并不重要了。”
“带路,向大平掌出发!”田波发出命令。
李崇山一听让他带路到大平掌,脑袋又是“嗡”的一声响,像打了个闷雷。心想,这回怕活不成了,这一路上都有李润富布置的明岗暗哨、隐蔽关,稍不小心就会送命,可不带路,现在就得死在阿鲁的刀下,看来还得走,多活一会儿就多有一分逃命的希望。
阿鲁看见李崇山磨磨蹭蹭,牛眼珠子乱转,知道他贼心不死,又在打鬼主意,就朝他屁股狠狠踢了一脚:“只要你再敢捣鬼,我这回要的就是你的脑袋,而不是耳朵!”
田波让战士们把俘虏的土匪堵上嘴,用土匪自己带来的绳子,把他们扎扎实实地捆绑在树上,然后带着小分队押着李崇山向大平掌方向急速前进。
天刚擦黑时,小分队来到了山垭口的大梁山子。田波放眼一看,只见一条两人宽的小路,像随便甩掉在地上的绳索,弯弯拐拐、曲折蜿蜒地向着山脊上升去,时而傍着峡谷,时而贴着山壁,时而盘着大山,朦胧中延伸得看不见了。四周团转,尽是巨大骇人的嶙峋山岩,一座座虎势雄伟,抬头望望渐渐黑暗的天空,也只有窄溜溜的一片。
李崇山喘着粗气,抖抖索索地指着远处石壁下一个隐约可辨的岩洞说:“那、那个洞叫白虎洞,可以通向李润富宅院后面的白虎山。”阿鲁怒目横刀站在一旁,李崇山不敢说谎。
“洞内有土匪吗?”
“不清楚。”
“老实点!”
“我确实不清楚,这属于李润富的腹地,他是不愿让人插手的。”李崇山知道洞内有埋伏,但他闭口不谈。
田波认真察看,只见岩洞口长满了一人多深的斑茅草,在夜风中哗哗作响,洞里黑咕隆咚,寂静无声。从表面上看,这个洞与其他的洞没什么两样,但仔细观察,田波发觉这个洞仅从洞口上看就易守难攻,对我不利,稍有闪失就会吃陡石嘴的亏,只能先派人摸清洞里的情况,再作打算。主意拿定,田波悄声对王连长说:“王连长,洞里的情况我们不清楚,我先带个人摸进去看看,如果没有土匪,你们再进来。”
“你和我想到一块了,”王连长思忖了一阵,接着说:“洞口只有四尺多宽,碰到土匪施展不开,太危险,你要指挥整个分队,还是我带人进去。”
站在一旁的阿鲁着急了,满脸涨得通红,他扯了一把杂草,把李崇山的嘴堵住,交给其他的战士看管,凑上去拉住田波生气地说:
“田参谋,你和王连长争过来争过去,是不是信不过我?”
田波好生奇怪:“信不过你?废话,信不过你还让你这几天来当我们的向导!”
“既然是让我当向导,那就先让我进洞去闯一盘,我毕竟是这山里的人,比你们熟悉这里的地形。”阿鲁显得很固执,像个孩子。
田波看着几次死里脱身的阿鲁又着急又委屈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他握住阿鲁的手,把小石头用过的压满子弹的冲锋枪递给他,严肃地说:“注意,进到洞里看见土匪,不要轻举妄动,要多看王连长的眼色行事,他的作战经验比你多。”阿鲁激动地点了点头。
田波又交代王连长,“要保护好阿鲁,就是枪林弹雨,也不要让敌人伤着他!”“你放心吧,田参谋!”王连长向田波严肃地敬了一个军礼。
田波命令小分队的战士作好战斗准备,随时准备接应进洞的战友。
阿鲁和王连长悄悄地摸到洞口,只看到一个抱枪低头抠脚丫巴的岗哨,王连长没等他叫出声来,便向他的太阳穴狠狠地一击,土匪无声地倒下了。看看没有其他动静,一闪身,钻进了岩洞。他俩把身子紧贴着岩洞石壁,一步一步,向前摸去。钻过一段甬道,闻到了一种难闻的热烘烘的怪味,往前走,洞里忽然有了光亮,有了嘤嘤嗡嗡的喧嚷声,洞顶也高了起来,再往前走,一幅“群丑图”完全暴露在阿鲁和王连长的眼前:
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匪徒们乱七窝藏在洞里,有的蜷缩成一团蒙头大睡,鼾声如雷;有的把酒碗碰在一起,胡乱猜拳;有的把身体弯成大虾,过大烟瘾;有的吸烟筒,有的呆呆地坐着想心事。有两个头发胡子连成一片的土匪,正从破被子里拱出头来流里流气地唱小调,一个哼:“打开花被窝,顺手往下摸,碰碰两条腿,摸着茅草窝。”另一个发出大声淫笑,骂道:“你那算什么鸡巴小调,听我的!”接着咯出一口痰,清了清嗓子,大声唱起了淫调:“两人脱衣解裤带,含羞带笑把床摆,银针刺透绣花镜,一朵红花开出来。”这淫调激起了土匪们的一阵浪笑和口哨声。
一个窝在草堆里上了年纪的土匪忧心忡忡地在摇头叹气:“火烧眉毛了,还有心肠在这儿唱哥唱妹的,说不定今天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明天看不到后天晚上的月亮。”刚才唱淫调最得意的那个土匪光着屁股一骨碌翻身站了起来,踢了老土匪一脚,大声骂道:“老杂种,你这个臭嘴乌鸦,刚才你满嘴吐……”话没骂完,这家伙发现了摸进洞来的阿鲁和王连长,吓得用手指着洞口,连声音都变了调:“哎呀,我的妈哟!共、共军钻进来了!”接着,就要去拿枪,上了年纪的土匪显然也被吓着了,但他头脑反应还算快,他横出一脚,把光屁股土匪绊倒在地,狠狠地骂道:“小杂种,你不想活,我还不想死呢!”
富有战斗经验的王连长趁土匪没有准备晕头转向之机,雷鸣般喊道:
“缴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
阿鲁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脚踩住摔倒的土匪,用枪抵着他的脑袋大声喝道:“你再敢动一下,马上让你见阎王!”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
老土匪像有准备似的,投降动作极快,第一个下跪,双手把枪高高托起,口齿清楚地说:“报告大军,我愿活,我缴枪!”听到洞里有了动静,田波率领埋伏在洞外的战士疾风迅雨一般冲了进去,吓蒙了的土匪看到冲进洞内的解放军战士押着自己垂头丧气的大队长李崇山,知道完蛋了,于是如同老鼠见猫,抖抖瑟瑟地纷纷举起双手,全部缴械投降,正应了那句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李崇山看着狼狈不堪的一个小队,就这样让共军不废一枪一弹、几声喝喊就做了俘虏的场面,悲哀坶自言自语:“木梳梳虱子,秋风扫落叶,天灭我也!”
阿鲁疾言厉色地说:“李崇山,被你说对了,从今往后,戛洒江和哀牢山不再是你们这些土匪喝人血吃人肉横行霸道的地方了!我们穷苦人坐了江山,要叫人人有地种,个个有饭吃,大家都过上好日子!”